長篇 紀實《在戰事縫隙的歲月》4-6[第二章]
第二章:歸建多故事
(載《龍馬潭文藝》2018年第1期)
班師開遠
李盛全

我們連隊為在老撾援建公路的我軍工程兵某部開展修車服務,駐扎在猛臘縣最南端中老邊境的磨憨寨附近,與我國一個邊防檢查站、一個外事站都算是磨憨寨的“鄰居”。當我們那批1977年1月入伍的新兵在那里工作13個月后,我們汽車修理1連圓滿完成在援老國際主義任務中所擔負的使命,奉命于1978年5月班師開遠。
從此,開始了我在開遠的第二段經歷,時間近8年。
在原來開遠城東南
汽車修理1連長期在外,而今歸建,分部首長非常重視。一個副部長和一個副參謀長親自率隊迎接,讓我們很受感動。
我們回到了分部,全連人員都有一種到“家”的感覺,猶如長期在外的游子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但是,我連回到分部的最初十多天,全連人員卻住分部招待所,原因是警衛連營房騰空后,班排宿舍、會議室等的墻壁修補、粉刷還沒結束。分部首長的本意是要我連住進修繕一新的營房,以慰勞我們這支功勛連隊,但施工隊臨時人手不夠,進度較慢。
我們住招待所,條件有限,修車設備展不開,無法全面開展修車業務,只能在招待所內外的空地上,對分部運輸處安排來的車輛開展小修工作。同時,全連開展了學習、整頓,用有些人的話來說叫做“收心”,要以新的精神面貌迎接新的任務。
在分部機關駐地,有東西、南北兩條主道。東西主道東高西低,下端西接部長們的辦公小樓、上端東連坡頂的衛生所;南北主道平直,南去紅土寨,北連軍人服務社。在服務社前,又分道為上去警通連、下往開遠城。在兩條主道相交十字路口,至衛生所的東西主道上段,其南側有分部招待所管的東西相對的兩排平房,我們連隊的人員住了大部分房間,其中西面那排平房靠紅土寨方向有一間是我和幾個戰友住,另一端即靠十字路口那一端還有幾個房間,空著沒人住。但是,沒過幾天,就有二三十個年輕姑娘住進了那幾個空房間。
聽說這些姑娘是越南華僑,也是越南“排華反華行動”的受害者。1975年,越南剛完成南北統一,國內百廢待興,也不愿意馬上與中國公開分裂,在中越維持表面關系的同時,蘇越關系卻取得了重要進展。從1976 年開始,越南推行歧視、排斥、迫害華僑政策并不斷升級,1977年掀起排華高潮,大批華僑被驅逐出國。
這些華僑姑娘被越南驅趕過來后,據說開展了翻譯工作培訓,來分部招待所小住休整后將安排去硯山華僑農場。這些僑妹與我們這些兵哥哥,在同一屋檐下,相安無事,只有在去廁所時“狹路相逢”不很方便。這兩排平房只有一個公共廁所,在東面那排房子的東南角約
就在那條通往公共廁所的專用小道上,僑妹與兵哥經常相遇,相互不說話。但是,有的路遇幾次便有些面熟了,以后再路遇也禮貌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有一個身高約
僑妹們在招待所住了大約一周,就全體離開了。我不知她們是不是去了硯山華僑農場。
我們全連人員在招待所住了半月有余,才正式入駐原警衛連的營房。那營房也只能住人,接著在營房南邊的“三合土”壩子建了修車場:靠北立了十幾根磚柱,以石棉瓦為頂,成為四面無墻的修車車間;靠南建了一排以薄板為墻、油毛氈為頂的鐵架簡易房,作為專工車間安裝車床、銑床等設備;分部機關至紅土寨的下坡公路上,接了一段路到修車場。這樣,才算我們連隊有了基本符合“汽車修理”功能和身份的安營之地。
到開遠不久,我從炊事班到了四班當修理工,跟著老兵學修車。班長張可奇,瘦高個子,四川峨眉縣人,對全班戰士很好。與我同年入伍的范雄方,也從炊事班到了四班班當修理工。連里發給我們新修理工每人一套《汽車修理工教材》(上下冊),上冊介紹部隊常用汽車的結構和原理,而下冊則介紹修理方法和基本標準。我采取了笨鳥先飛的方法看技術書,甚至到了癡迷的程度。剛到修理班也是剛得到技術書那幾天,我一有空就捧著書看,由于對有些部件總成不熟悉,看書看得我頭昏腦脹。比如對于解放CA10B汽車的變速器,我還沒接觸過,卻要看它變速原理,那輸入軸、中間軸、輸出軸以及常嚙齒輪、滑動齒輪關聯的6個檔不同的傳力示意圖,當我放下書睡覺了也還在腦子里“變速”,變來變去弄得我睡覺都迷迷糊糊的,造成睡眠不好。第二天上午下班時,見另外一個班正在修理的一個CA10B的變速器放在車間里,我想機會難得,就利用中午休息時間拿著教材去車間,對照那變速器里面的實物零件,撥動滑動齒輪來研究變速情況,才使我基本弄清楚其變速原理和過程。相比只看書,效率高出若干倍。有了這一次用書本與實物對照學習的體驗后,加上以后張班長和老兵們的傳幫帶,我學技術的熱情更高。
我們連隊回開遠不久,在一次技術比賽中力戰群雄,為分部爭了光。
6月下旬,上級要我連組織一個修車比賽小組,參加軍區后勤部組織的修車技術比賽。為此,二排技術員何光迪奉命帶著幾個老兵,在連隊進行了一番賽前練兵。這個比賽小組的成員,都是全連修車技術方面的精兵強將,有1969年入伍、時任五班長羅良云,1971入伍、時任一班長王昌華和六班長羅金華等人,他們吃苦耐勞、認真演練,滿懷奪魁之雄心。
7月初,何技術員率我連比賽小組出征。汽車22團駐在昆明叫關上的地方,在該團大操場上,集中了軍區后勤部所屬403廠(主業是汽車大修)、汽車22團修理連、汽車23團修理連、汽車51團修理連、22分部汽車修理連、23分部汽車修理1連和2連共7支隊伍的修車高手,全軍區后勤系統修車比賽在這里拉開序幕。為期一周的修車技術比賽,按不同項目在汽車22團和403廠進行。盡管修車高手云集,角逐激烈,最終是我連比賽小組勇奪第一,為我們汽車修理1連爭得了榮譽、為我們23分部爭得了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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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龍馬潭文藝》2018年第1期)
修車兼旅游
李盛全
當兵在連隊學修車技術,我很賣力。出去巡回修車,我也很賣力而且興趣頗高,因為巡回修車既能學技術又可以“旅游”。
1978年7月下旬,我連回分部不久升任二排長的朱建成,率一個修車小分隊到分部所屬營團級單位巡回修車。這個小分隊以我所在的二排四班修理工為主體,以從三排抽調的車工、鉗工、電工、焊工各一人為輔助,機動性大且工作效率高,深受基層部隊歡迎,所以每到一處在伙食安排方面,基本上受到貴賓般優待。我們先到個舊市沖坡哨倉庫和雞街車材庫、建水縣燕子洞倉庫和140醫院,之后到蒙自縣138醫院和草壩油庫,再轉回開遠的大莊綜合庫、南洞油庫、中和營倉庫及長虹橋軍需庫,歷時兩月,去了9個團級單位、1個營級單位,小修車和二級保養車近百臺次,受到好評。
歷時兩月轉了一大圈,去了10個沒去過的地方,我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也認識了一些新戰友。知道了在燕子洞倉庫的同鄉李家洪、未大金和富順人陳立輝,以及在1977年1月從我們汽車修理1連分流到這里的富順人羅洋生;知道了在草壩油庫的中學校友袁榮鋒和孫聲才,以及在長虹橋軍需庫的周興五七校電工班同學廖萬輝等人。最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在燕子洞倉庫修車時,見著了到四川接我們當兵的新兵團王團長,弄清楚了“王團長”本來身份是燕子洞倉庫副主任,姓王名保興。王保興副主任知道修車小分隊的我和范雄方、肖祥槐是他接來的新兵后,對我們十分親熱。在燕子洞倉庫修車那幾天,王副主任和該庫車管助理員,每天都陪我們修車小分隊人員在他們的接待間單獨開餐,晚餐時還給我們每人擺上高腳小酒杯,用“瀘州老窖”消解我們修車的辛苦。對于高腳小酒杯,我是第一次使用,盡管那時我不愛飲酒,但見了高腳小酒杯就想喝兩口。圖新鮮,心里是醉意。
這次巡回修車期間,利用工作之余,看了幾處好風景,包括建水縣城的朝陽樓、蒙自縣城的南湖等。就風景特色而言,我認為燕子洞和南洞更有看頭。
我們在燕子洞倉庫修車期間,真好趕上過“八一”節,于是就去了燕子洞。其實從倉庫大門去燕子洞洞口只有幾百米,只是我們修車忙,白天沒有時間去洞里好好參觀。燕子洞洞口高50多米、寬30多米,氣勢雄偉,以古洞奇觀、春燕云集、鐘乳懸匾、采燕窩絕技等獨特景觀著稱于世。洞分為二,一旱一水,旱洞居上、水洞在下。旱洞形似一巨大天生橋,兩面透光,洞廳寬敞可容千人,洞內有清代摩巖石刻、碑刻,與水洞口鐘乳懸匾遙相呼應,相映成趣。水洞是珠江水系瀘江河的地下伏流河道,洞內懸垂的鐘乳千姿百態,美不勝收,令人目不暇接。參觀燕子洞,也許最令人難忘的就是那些燕子了。群燕進出于洞口,如萬箭穿梭,呢喃之聲不絕于耳,燕聲和著水聲,在洞口、洞內共鳴,匯成一曲別致的交響樂。
南洞在開遠壩子最南端,附近有我部所屬的一個油庫,名叫南洞油庫,是我們這次巡回修車要去的最后一個單位。南洞距開遠只有十來公里,聽說從我們連隊經紅土寨有小公路可去南洞景區,且只有六七公里,但我們從磨憨回開遠才兩個月左右就開展巡回修車,還無暇光顧那景區。我們到南洞油庫修車,順便可參觀景區,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南洞油庫分為兩部分,油庫機關在山下南洞的西北面百余米,油庫儲存區在南洞的南面山上。由于油庫儲存區靠近山上大塔火車站,所以又叫大塔油庫。我們臨時修車場地,設在機關球場上。范雄方的富順縣同鄉彭序相,最先與我們接觸。彭序相說,去年1月從你們汽車修理1連調出來的新兵鐘木全、黃文金,就在南洞油庫。到這時,我才知道鐘、黃二人離開我們連隊后的去向。接著,在油庫機關炊事班當飼養員的黃文金與我們見了面。鐘木全在山上大塔油庫勤務連,聽說我到了南洞,當天中午下山走了兩三公里路到機關來見我,還陪我去轉了一圈南洞景區。
南洞在巨石嶙峋的山崖下,三面環山,一面臨壩,山勢起伏,雄險壯觀。最奇的是有三條地下暗河從南洞的三處涌出,可謂只見水出而不知來路。開遠古稱“阿迷洲”,阿迷有八景,南洞位居阿迷八景之首,有“龍游南洞”之美譽。明朝狀元楊升庵曾游此地,陶醉于眼前的景色,并親筆題“南洞”二字,南洞因此得名。后來明朝云南巡撫鄒應龍游此地后,更名“通靈”,至今已有400多年的歷史。
第二天,對一輛消防車完成二級保養后,我叫那車駕駛員送我上山去大塔油庫勤務連。我到勤務連炊事班坐了坐,算是對鐘木全的回訪。鐘木全當炊事班班長了,進步很大。
由于機關挨近南洞,幾次下班后,我們都要去南洞玩。那里有三個清澈的水潭最當眼,明晃晃的,又有四周古樹參天,綠蔭環抱,具有雅秀之美。三個水潭的潺潺流水,江成南洞河向北流往開遠城。南洞河對岸,也就是東山崖下,是某部的一個通訊站,經常可見女兵在河對岸走動。河對面的半山上,有一條鐵路,是米軌昆(明)河(口)鐵路的一段,我們偶爾能看到小火車從那半山上轟隆隆駛過。
南洞風景有別樣味道,特別是三條神秘暗河和三汪水潭,與半山上鐵路和火車形成的上下搭配、動靜搭配,是別處不可復制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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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文化江陽》2018年第2期)
連隊旁有一個紅土寨
李盛全
我在云南十多年的軍人生涯中,紅土寨是繞不開的話題。
紅土寨在我們連隊東南方緩坡之下,與我連距約百米,是我們去得最多的農寨。
在我們這種專業修理汽車的連隊,除了在周末可以休息,我們天天修車,比地方上的修車工人更辛苦。地方上的修車工人上班八小時之外是自由分子,而我們在上班八小時之外,晨有早操、晚有集體學習或活動,還必須在早上6點起床、晚上10點關燈睡覺。
我們能自由安排活動的時間,主要是晚飯后到晚上8點,以及周末即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大多是晚飯后到晚上8點這段時間,我們常出去悠閑地玩一玩。晚飯后,幾個常在一起玩的戰友有時會相約出去,或去一趟部隊服務社買點小商品,或去連隊營房外邊的地頭、田坎走一走。
1980年底,當四川富順縣張昌明和重慶市蔣治光離開我當班長的二班后,我和他二人的關系一直很好。我們經常三人結伴出去玩:或到連隊外面的田坎、地頭找點野薄荷回去,到炊事班要點醬油泡了,用于吃飯改善口味;或去連隊附近的紅土寨、臥龍邑、灰土寨、家興寨、蓮花塘等農寨轉一轉,看看有什么新變化。紅土寨,是我們去的最多的地方。
在紅土寨,有兩戶人家我們比較熟悉。
一戶在寨北,也是最靠近我們連隊的周德明一家,我們去玩的次數比較多。1979年對越南打仗之前,周德明參加了開遠縣(
另一戶是李學成一家,在寨中的小公路中段東側。老李在部隊開過車,退伍后開本生產隊的拖拉機運肥、運糧等,拖拉機壞后他就自己買了一輛舊嘎斯51車跑運輸。老李的老婆姓樊,比較漂亮,配老李算是“高配”了,給我們的感覺是“鮮花插在牛屎上”,但老李談情說愛時正在當兵又會開車,自然有魅力抱得美人歸。我和蔣治光,幫老李修過幾次車。有一次老李的嘎斯51車發動機曲軸軸承壞了,我和蔣治光利用星期天去他家門口修車。中午,樊嫂子做了幾個菜、買來一瓶酒辦招待,因老李不在家,使我和蔣治光很不好意思,結果是菜不便多吃,酒也不敢多喝。
楊平當我女朋友時,于1984年6月初第一次到開遠,與我多次到紅土寨周家、李家玩,受到熱情接待,離開的時候非要讓我倆帶走蔬菜、雞蛋、花生之類的東西。之后,我就把自己節約的軍服或工作服或解放鞋,送給他們作為回報之禮。
1985年4月下旬,楊平第二次到開遠。當天傍晚,我又帶她去紅土寨玩。我倆到朋友周德明家坐一坐,并問周德明用不用自行車,如他不用就借我用幾日。周德明把自行車擦拭了一遍,交我帶走。走的時候,他媽還硬塞給我一包蔬菜,讓我感到欠他家人情太多。隔日,老李家的樊嫂子,用布包提了她家的新鮮雞蛋送來連隊給我。我要送幾包好煙給她家老李,結果她比我還跑得快,追不上她。
寨中一個木匠,在老李家的斜對面不遠,我們也比較熟悉,因為連隊不少戰士都找這木匠做過箱子。給木匠的報酬一般不付現金,而是用節省的軍衣、工作服或膠鞋抵工錢,然后由木匠另想辦法換成錢。我們部隊的膠鞋、工作服,抗磨損、耐用,部隊附近農民以得之為榮,所以那木匠不會為換錢的事發愁。
紅土寨是一個生產隊,我們連隊在這個隊的土地之中。這些土地每到旱季,失水后表面成沙塵。每遇刮大風,那些沙塵就鋪天蓋地襲向我連,西南和南邊的來得最烈。每當這時,我們趕緊找東西遮蓋即將裝配的汽車零件。這屬于自然現象,我們也不怪紅土寨生產隊。
我們連隊與紅土寨生產隊的關系不錯。生產隊的鐵質公物壞了,需要焊修就送來我們連隊,免費修理。有時候,我們連隊還派出汽車支農,去山上裝草料運回紅土寨。
開遠有糖廠,所以開遠壩區和城郊一帶都大面積種植甘蔗。正因為甘蔗多,云南省農業科學院才將其甘蔗研究所設在開遠。
當甘蔗收割時,紅土寨生產隊也送甘蔗來我們連隊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