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瀘縣女石匠
曾佐然
2018年,我和張云飛老師在拍攝奇峰渡槽、尋訪建設(shè)故事時,深深地感到,由于相隔40多年,當年的參與建設(shè)的人物相繼過世,對建設(shè)渡槽真正有感觸的人一天一天減少。由于當時的條件,留下的文字和影像材料很少,基本失傳。我們感到一咱種深深的擔憂。我們能夠為這些當年的建設(shè)者做些什么呢?
縣水務(wù)局夏廷貴是一個攝影愛好者,得知我們拍攝渡槽,有如此擔憂。他在整理水利志時,偶爾發(fā)現(xiàn)了幾張珍貴的女石匠相片。他翻拍成電子相片,傳給我們。一張是合影,一張是一個女石匠掄著大錘,在開石頭。采石場的石壁上有農(nóng)業(yè)學大寨、工業(yè)學大慶,水利是農(nóng)業(yè)的命脈等標語。一張是一個女石匠戴著紅袖籠在修理石頭。雖然是黑白照,但從相片上可以看出,工地上的女石匠同男人一樣賣力,她們從不攀比,并且非常樂觀,非常清晰記錄著一個時代的集體記憶。
這些人還在嗎?他們過得怎樣,當年有哪些故事?雖然不是修建渡槽的女石匠,我們?nèi)匀挥兄稍L的愿望。
雖然有了尋訪的念頭,但真正的尋訪是十分困難的。相片沒有說明是哪里的人,時間的久遠,要想認出當事人,實在不容易。行政區(qū)劃的調(diào)整,過去的村、社名大多變化。夏廷貴將相片發(fā)給各鎮(zhèn)水利站的同志看,在石橋鎮(zhèn)得到有女石匠的情況反饋。
消息獲得了,但要成行,還真不容易。獲知
在鎮(zhèn)水利站相關(guān)同志的帶領(lǐng)下,我們來到新屋咀村5組。尋訪到的第一個人叫鄭騰友,今年63歲?!爱敃r家里7口人,父親死得早,母親身體不好,我是家里的老大,從來沒有讀過一天書。12歲就參加生產(chǎn)隊的勞動,撿麥子、翻紅薯藤等……”鄭騰友回憶說,家里實在太窮,必須找事做,搶工分,補貼家里面。修建水庫時,她16歲就上工地上了,雖然很辛苦,但能夠吃飽飯,能多掙工分,補貼家里面。
“八個人抬石頭,我是抬頭扛?!编嶒v友說起當時的情景,自豪之情溢于臉上。鄭騰友還能回憶起她的師傅是周炳銀,一起工作的伙伴易增富和馬光素。她說,易增富就掄個大錘開石頭,受了內(nèi)傷吐血。
“爛草鞋,提起來;明晃晃,水凼凼?!编嶒v友還能模糊記得一些抬石頭的號子和要領(lǐng)。“為什么是爛草鞋,提起來?”我問,鄭騰友說,那個時候生活艱苦,根本沒有現(xiàn)在脫鞋和皮鞋,全是用稻草和麻繩編織的草鞋。條件好點的家庭,過年時可以做一雙布鞋,那就是那時最好的鞋子了。
張云飛、魯世友兩個年齡大些同志,經(jīng)歷過70年代的生活,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說出了抬石頭吼過的的號子:“摸到起,慢慢起,抬頭望,把坡上。兩腳硬,往上撐。越上越陡,上去就好走。斜坡坡,慢慢梭。前頭硬起,后頭蹬起。一踩一滾,各人走穩(wěn)。幺二拐,兩邊甩?!?span lang="EN-US">
“石頭大又重喲,嘿喲。眼睛盯到走哦,嘿喲。腳下莫打閃閃,嘿喲。腰桿要挺直哦,嘿喲。齊心要協(xié)力喲嘿喲,一步一步穩(wěn)啰,嘿喲?!蔽覀兊难矍案‖F(xiàn)出一群男女抬石頭的的情景。
為什么要修建這么多的水庫和渠溝,那時經(jīng)常遭受干旱。鄭騰友說,她的繼父是生產(chǎn)隊長,家里人必須帶頭干重活,否則安排不動人。她記得一年干旱,她車水七天七晚,那才叫艱苦?!安慌履銈冃Γ腋苫疃籍攤€強盜。見到路旁有紅薯,用腳一登,把紅薯洗干凈帶到伙食團煮了吃,將省下的米帶回家里,讓一家人改善伙食?!编嶒v友坦誠地說,那里象現(xiàn)在什么都有,講給孫子們聽,他們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原元通鄉(xiāng)一共修建有卷子溝水庫、秧雞寺水庫、下松林水庫三座水庫,鄭騰友都參加了,在下松林水庫,鄭騰友就干了2年。這些她們?yōu)⑾潞顾?,奉獻青春修建的水庫,至今仍然發(fā)揮著作用,灌溉著他們的田地。
尋找到的第二個人是熊開蓮,她今年64歲,是原和平大隊現(xiàn)新屋咀5組人。“我們家6姊妹,前三個是女娃,后三個是男娃,媽媽生小兄弟時落下了病。我們一家人是勞弱戶,為了補助工分,我10多歲就開始放學后割草、放牛、挑谷草等?!毙荛_蓮說。
60年代至70年代初,全國的生活條件都很差,更別說在我們小山溝了,能吃上飽鈑,那是很奢侈很令人向往的事。所以每到周六,我和姐、弟弟們就盼著老漢(父親)從水庫工地上帶回
“為了搶工分,我16歲就上水庫修建工地了,打石頭、抬石頭,打槽子、掄大錘我都干過。還受過兩次傷?!?
熊開蓮回憶起她的石匠生活,“男的一天評10分,半斤糧,節(jié)約的就帶回家。女的評7分,只有3.5兩。得個毛巾、獎狀,但沒有保存下來。”
開山時先打楔子,把一大塊山石分解成幾塊,用鋼釬撬下來,再打成條石。那時還沒有汽車運輸,山上也只有人能走的小路,石料全靠人工抬。有兩人一起抬、四人一起抬、六人一起抬、八人一起抬、十六人一起抬,根據(jù)石頭的輕重確定參與抬石頭的人數(shù)。
工地上石匠很多,是熱鬧的,也是枯燥的。除了沉重的體力活,陪伴石匠們的只有叮叮當當?shù)拇蚴^聲。好在有號子,累的時候喊兩句,提神鼓勁;休息空閑的時候唱兩句,自娛自樂。只要有人起頭,手里拿著錘子的、肩上抬著條石的都唱合起來,“嘿著,嘿著……”工地成了舞臺,每一個石匠都一展歌喉,頓時氣力倍增、勁頭十足。
人工開山取石已被機械化生產(chǎn)代替,昔日舉錘喊號、你呼我應、響徹山林的石工號子正在逐漸消失。我們試著讓熊開蓮掄大錘,呼號子。熊開蓮舞動著自己的手臂,當年的英姿回到了她的身上,也把我們仿佛帶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
號子產(chǎn)生于勞動,來源于生活,其中不乏愛情生活:開山取石修水庫,勞神哥哥來幫忙。莫得啥子招待你,苞谷麥粑蘸蜂糖。這不,馬光素和蔣艷青就是在修建水庫工地上互幫互助,最終走在一起夫妻。只可惜,由于時間關(guān)系,我們沒有機會登門采訪。聽聽他們的故事,就成了下一次的采訪行渴望。
雖然采訪了兩位女石匠,但讓她們在手機上辨認相片里面有沒有她們,兩人都說人老了,眼昏花,認不出來,也記不起他們是否照過相。因此,我們要尋找相片的上女石匠,還有很多的事要做,還有很遠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