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考零分的大師(外一篇)
河南平頂山市·侯國平
一九三一年初,吳晗遠離家鄉(xiāng),來到北京求學。他辭去了燕大圖書館中日文編考部的臨時工作,以便集中時間準備大學的入學考試。這一年的初春,胡適受北大校長蔣夢麟的聘請,擔任北大文學院院長,大約是由于這個緣故吧。吳晗決定報考北京大學史學系,因為這時,吳晗已經在明史研究上小有建樹。寫出了《胡應麟年譜》那樣重量級的文章,受到了胡適等人的賞識和關注。
考試前夕,吳晗給胡適寫了一封信,就象唐詩“近試上張水部一樣,想問一聲畫眉深淺入時無?”他在信中懇切的說,我現在又要想下半年到北京大學史學系插班,因為恐蹈去年覆轍,就辭去了在燕大的工讀職務,先時預備功課。接著吳晗就談了自己面臨的困難和問題。信中說,現在我對于英文、西洋史、邏輯等功課尚有法可想。英文,我現在能夠看書,就是方法甚不了了,關鍵是數學要抱佛腳,也來不及,這真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吳晗為什么要這么說呢?因為他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在信中,盡管吳晗沒有明說,其實是在哀哀求助。因為半年多的時間,吳晗除了讀線裝書,撰寫《胡應麟年譜》之外,他還要補習英文和西洋史,如果不是備戰(zhàn)入學考試,他是不會這樣拼的。他有點擔心的是,他的數學成績基礎差,又缺少一定的練習,因為他的學習太偏科了,興趣全在文史這一方面,即使是臨時抱佛腳,他對數學考試也是一點兒把握也沒有的。因此,他認為北大史學系招生要考數學,對他是致命的打擊。他把自己的擔心告訴胡適的時候,已經距考期很近了。吳晗此時給胡適寫信的目的,顯然是希望胡適幫忙說句話,能讓他不參加考試,直接進入北大史學系學習。因為吳晗對自己的數學成績太沒有信心了。
然而,接到來信的胡適,并沒有答應吳晗的請求。他認為規(guī)則是用來守護的,而不是用來違犯的。如果需要違犯,也要有一定的程序,不能由他一個人一句話說了算。所以,他對吳晗說,北大考試以成績?yōu)槎ǎ辉S徇私。你考取后無錢入學,我一定想辦法。
吳晗見狀,只好硬著頭皮按照一般考生的條件報考了北京大學史學系。果然不出他所料,文史和英文考了一百分,而數學考了零分。按照北京大學錄取新生的規(guī)定,考生有一門成績得零分,就不能被錄取。這樣,吳晗又抱著一線希望去報考清華大學。吳晗在清華大學的考試成績和考北大時一個樣,數學照樣考了零分。清華大學也有一門成績考零分不能錄取的規(guī)定,吳晗徹底失望了。
但是,清華大學卻以吳晗文化成績特別優(yōu)秀為理由,破格錄取了他。清華大學的這個舉動,讓北京大學很受觸動。校長蔣夢麟、文學院長胡適、法學院長周炳琳都覺得北京大學也應該學一學清華大學。
考零分的吳晗從此走進清華校園,開啟了人生的新路。在人生的關鍵時刻,如果沒有清華大學的破格錄取,吳晗會不會成長為著名的歷史學家,誰也不敢打包票。
走進清華大學的吳晗,如魚得水,他的文史才能很快得到了展示。他成了頗有名氣的大學生。特殊的環(huán)境和條件,對于一個人的成長,往往有著特殊的影響。吳晗當年離開家鄉(xiāng)到之江大學求學,是他母親變賣半支珠花等首飾來支持的。后來他到上海中國公學讀書,他已經意識到母親有限的首飾已變賣光了。要想繼續(xù)上大學,出路只有兩條。一條是百倍勤奮,爭取優(yōu)異成績,取得老師的關注和支持。二是發(fā)奮圖強,寫文章換點稿費,來維持上大學的所需費用。《西漢的經濟狀況》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出來的。吳晗的這篇文章引起了學校教授對他的關注。他們愿意為吳晗到北京求學寫推薦信。正是有了這些推薦信,吳晗到了北京才有了立足之地。曾在中國公學教過幾年書的王庸教授,后來就對人說過,他所教的學生中,天分高而用功勤的只有兩人,后來都學有成就,在學業(yè)上都有自己的貢獻,其中一人就是吳晗。
有得才會有失,有所為就要有所不為。人不可能成為通才、全才,因為人的興趣不一樣。要想在某一方面出類拔萃的人才,就一定會在有些方面有些遺憾和缺失。人不是萬能的,吳晗考零分的故事,會給我們很多啟示。
看皇上喝豆汁
宣統皇帝溥儀是中國封建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經過人民的改造教育,宣統皇帝特赦出獄成了自食其力的公民。那時,他在全國政協文史委員會上班,天天早上要去西四附近一家小吃店用早餐,因為這家小吃店里有他最喜歡的老北京豆汁兒。
小吃店的服務員,見來了皇上,都喜出望外,連忙找座位,又麻利地把豆汁兒和油餅都端到桌子上,還在一邊問長問短,出門的時候,還高聲招呼,遠接遠送。北京人是天生的支欏耳朵長嘴巴,也喜歡打聽事,也喜歡傳播事。如果一天內沒有點新鮮事說說,那這一天時間,就沒辦法打發(fā),急得抓耳撓腮。這不,天上掉下來個大新聞,皇上來到小店喝豆汁兒了,這個新聞經由小店的服務員傳播出去,立刻引起了許多人的興趣。
首先,許多人壓根沒見過皇上,如今皇上從天而降就來到了身邊的小吃店,誰不想撈著看一眼呀。總聽說皇上一頓飯要一百多個花樣。如今皇上也喝豆汁兒、吃油餅,簡單地和普通百姓一個樣。這事真不真呀,誰都想看一看,皇上喝一碗豆汁兒用多少時間,吃了幾個油餅。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小吃店里來了皇上的事,十里八街的人都知道了。
默默無聞的小吃店熱鬧了,安靜的小胡同也喧囂起來,慕名來看皇上喝豆汁有人也越來越多。但北京的城里人,是愛面子的人,他們不會象在大街上看人打架一樣,圍上去,看一陣子還不罷休。那樣太傻帽了,也太不文雅,掉了價,叫人往低了看,北京老爺們不干這種事。他們有自己的辦法,天天早上起得比皇上還早,都是排隊買豆汁外加兩個油餅,這樣就可以有尊嚴的看一眼皇上,有的天不亮就在小店門外排隊,所以,小吃店的生意一下子就火了。
這事要是擱在改革開放的今天,一定是共榮雙贏的事。但是那個年頭畢竟是大鍋飯,干多干少一個樣,都是幾十塊錢一個月,沒有獎金,也沒有加班費。本來這個小吃店是沒有幾個顧客的,生意冷清,店里的職工也很清閑。但是自從傅儀先生大駕光臨之后,引來了西四附近的許多居民買早點,他們的工作量一下子增大了,一個個手腳不閑,累得夠嗆。但活多干了,工資一分也不多給,時間一長他們就煩燥起來,覺得這事不好玩了,天天看皇上喝豆汁是一件很枯燥的事,于是他們就在溥儀先生面前玩起了變臉。不再那么熱情了,話也少了,臉色也難看了。一個個冷若冰霜,有時還當面摔摔打打,聲響大得嚇人,差點把碗都摔破了。溥儀先生很是驚訝,心里也很害怕,一時間不知所措。還是明眼人道出了其中的奧妙,溥儀先生明白了,低頭嘆息一聲,打第二天起,溥儀就從這個小店消失了。小店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服務員又可以清清閑閑的過日子了。當然,這一帶的居民,再也不能和皇上一塊兒喝豆汁兒了。
這事聽上去挺傳奇的,有點不可思議。如果把改革開放的時間提前到60年代,這種傳奇必定是另一番景象。
試想一下,如果溥儀先生在某一天的清早,來到一家小吃店,要喝豆汁兒吃油餅,那小店的老板一定喜出望外,以為來了福星。除了熱情之行,說不定還會打折優(yōu)惠。這消息不待顧客傳播,小店的老板應會添油加醋地說出來,來小店看皇上喝豆汁兒就會成為一種賣點,小店的生意也會越來越火。人們一面來看皇上喝豆汁兒,一面會發(fā)微博,刷朋友圈。小店的員工也會樂此不疲,雖然工作量增大了,豆汁兒多賣了幾百碗,但獎金多了,福利多了。他們希望皇上天天來里喝豆汁兒,這樣,他們的資金就會越來越高。所以,絕不會給皇上使臉色,摔東西。這就是兩種體制帶來的兩種結果。
在什么樣的體制下生存,就會有什么樣的思維和行動,人是不可能脫離體制之外獨立生存的。大鍋飯,干多干少一個樣,誰都不愿多干活,就是皇上在身邊也一樣。
在不同的體制下混,人們會有不同的選擇,雖然看皇上喝豆汁是一件有趣的事,但只要和切身利益捆綁在一起,立馬就會變臉。
利益會使人們把美好的東西打翻在地。正如偉人們所說,好的體制,可以使人心向善,不好的體制,能讓壞人無法無天。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在改革開放的春天里,在西四附近的小吃店里,看皇上喝豆汁兒,真是一件可圈可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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