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多年前,周公為規(guī)劃滅商后的第一座國家都城,土圭測影,測得洛邑土中(國之中心)。誰也沒想到,他這一測,竟然測出了冬至,率先制定出了二十四個農(nóng)時節(jié)氣中的一個陰陽交替的關鍵節(jié)氣。
《漢書》有記載:“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先人們將這個“日影”最長的一天,當成新年來慶賀,家人團聚,祭奠先祖,懷念故人,成為這個節(jié)日的質(zhì)樸元素,親情友情和愛情,把這個中國民俗傳統(tǒng)佳節(jié)充盈得滿滿的。
我的家鄉(xiāng)地處四川盆地東南緣的丘陵地域,冬季氣候特別陰冷潮濕,從我記事起,就知道冬至這天必定要喝補藥燉的羊肉湯,說是喝了就能驅(qū)寒除濕,強身健體,整個冬天都不怕冷。即便是在最艱難的困難時期,外婆也會在山上去挖一些草藥根根,爸爸會想方設法地去買一只最廉價的羊蹄,燉一大鍋補藥羊肉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喝得熱熱鬧鬧,吃得高高興興。
在這個情意濃濃的節(jié)日里,最幸福的人就是我了,有補藥的羊肉湯我會比弟弟妹妹們多喝一碗,最多肉的那塊大骨頭也一定是我的。因為我的生日就在冬至前后,在那個很難吃上一頓肉的年代,能在冬至過生日,真好。
所以,我對冬至情有獨鐘。和我一樣喜歡冬至的還有鄰居男孩他,我們相距一周,生在同年的冬至“活節(jié)”,雖然冬至沒有固定在哪一天,但它必定是在農(nóng)歷冬月下旬。
我和他,就這樣在每一個冬至,喝著燉了補藥的羊肉湯一年年長大,不知不覺,到了小學四年級。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我們都是黑五類子女,參加不了紅小兵和許多政治活動,倒也因禍得福,有了許多泡圖書館的時間,我們囫圇吞棗地咀嚼著唐詩宋詞里的冬至:“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白天最是時光短,卻見金梅競艷開”......。
冬至是一年當中,白晝最短的一天,短到可以不足10個小時。同時,也是一年當中,夜晚最長的一天,漫漫長夜,足以用來把玩文字,放飛情思。在冬至的長夜里,我們愛上了文字,一知半解地模仿著古人的句式,寫一首幼稚的小詩,互祝又一圈年輪的開始。
中學畢業(yè),我們下鄉(xiāng)到了兩個不同方向的偏遠山村,無論勞動多么辛苦,生活多么艱辛,我們都沒有放下手中稚嫩的筆,為偶見報刊雜志的“豆腐塊”而欣慰無比。山村的冬至很冷,但我們卻深信:冬至過后,光明的白天會一天天變長,寒冷的長夜會一天天變短。雖然冬至是數(shù)九寒天的開始,但它卻永遠不是最冷的一天。
1977年冬至節(jié)前,我和他從遙距百里的山村,不約而同地走進了縣城同一個考場,待到那個冬至過后的九九艷陽天,竟然收到了同一個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我們一同穿上了白大褂,不得不放下了心愛的文筆。然后,一紙畢業(yè)分配通知,他去了長江那頭的第一鎮(zhèn),我留在了川東邊緣的故土。從此,天各一方,開始了漫漫30多年的事業(yè)打拼和家庭經(jīng)營。
時代變遷,星轉斗移,不變的是冬至。一封信、一張明信片、一個電話、一條短信,一個QQ留言,一句飛信祝語,字數(shù)很少,少到可以只是四個字;內(nèi)容很簡單,簡單到牙牙學語孩童都懂的。但就是這每年冬至簡簡單單、只言片語的祝福,也足以讓我感受到寒冷冬季的融融暖意。
我們曾經(jīng)暢想:待脫下工作服,從花甲的冬至走近夕陽,定要重拾文筆,把時代賜予我們歷經(jīng)磨難、勤奮勵志的故事留在文字里。
轉眼冬至又至,我已經(jīng)兩年沒收到你的祝福了,我知道,這輩子再也收不到你的祝福了,你毫無征兆地匆匆離去,把無盡的懷念活生生地留在了冬至。
此時此刻,我喝著上好的羊肉湯,品著跨歲的濁酒,“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你在天堂還好嗎?我給你的祝福你能收到嗎?以后的冬至,我們都只能在陰陽兩界,各自“安身靜體”了。“獨酌無多興,閑吟有所思.一杯新歲酒,兩句故人詩,楊柳初黃日,髭須半白時。蹉跎春氣味,彼此老心知”。
遠去的鄰居男孩,我會在每一個冬至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