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麗與兔兔賣窗花

杜錄林

  麗麗是個乖娃娃，那時候村子里面那些老人鷲在大門口石頭上，一邊開農業社的老碗會，一邊在吃早飯，一大口紅蘿卜絲絲都來不及下咽，就不停地在夸鳳翔大柳樹下的麗麗，讓不想參與春風楊柳萬天條的門上對聯好像都有了意見，與麗麗同年齡的男娃娃伸出舌頭嘲笑那些老人呢，這些娃娃伙一溜煙的跑過去之后，大柳樹，大槐樹下的諞干纏的中年人，也好像覺得說人家麗麗的好話，有一些失去輩分了，老碗里面的飯剛吃完，正在思考后面是否有人的時候，就是，陜西地方斜，說誰誰就到，那個小娃娃就像秦羅敷一樣，那些男人，回頭一望，自己的內人準備擰耳朵呢，夸完了之后，脾氣好一點的就說，麗麗再好，人家是別人家的孩子，看你老嘴實臉的人了，再好的娃娃，是人家先人的積修造化嗎，面對一群大槐樹下的人，至少是要給自己的男人給面子的，脾氣不好的女人，就胡罵開了，你看人家娃娃乖，怎么不到人家家里去搭灶呢，后面就是胡罵人的語言了，人家生活下了這么乖的娃娃，不停的給人家說光堂話，你先人的求叫蜂蜇了嗎，好像漢朝的秦羅敷里面的詩一樣。

  鳳翔是一片土原，這一片黃土高原，就像三月的鳳翔紅蠟燭，就像鳳翔原上的干辣子，一到臘月，麗麗家的房檐下面就是一片辣子紅，麗麗那時候已經活脫成了鳳翔大柳樹下的兩個小辮子，一雙大眼睛，紅襖襖，花褲褲，一個白凈的小臉蛋，就像東湖里面的波光，那個小娃娃，嘴甜的像石榴一樣，難怪那些老人都夸麗麗呢。

  愛死個人了，寶雞人就叫玩貨一樣，總是那么讓人愛憐。難怪那些人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花。

  麗麗那時候啥都不知道，成天跟著父母印窗花，因為父母愛麗麗，才把她叫到身邊印呢，因為關中有一些手藝是傳男不傳女的，麗麗跟她的哥哥兔兔從天一立秋，就在知了聲中干這么一種枯燥不斷的重復的印窗花生活，有時候麗麗那么一雙憂郁的眼睛，不想干了，兔兔就用威脅的話嚇虎她，有時候，也學大人的語言教育麗麗：你現在不做窗花，年過畢了喝風去呀嗎。兔兔到麗麗跟前總像長輩一樣，麗麗有時候也就上火了，狠狠的瞅兔兔，很少說話，就是實在不想印窗花了，等麗麗少女的白凈脖項低頭沉思的時候，父母也看著孩子那么艱難，三個月的重復勞作，窗花打捆的時候，兔兔把麗麗領到村口的大槐樹下面，狠狠的哭了一場，哭完了，看著麗麗手上的歲月流失，兔兔也心生難過，也高興，覺得自己以前說麗麗有些過分，好就是總算窗花印完了。

  印了那么多的窗花，有劉海撒金錢的，兔子吃蘿卜的，猴子撈月亮的，松鼠吃玉米的，王母娘娘吃蟠桃的，那時候，麗麗就在一片紅色，黃色，綠色的窗花世界里，等到年集興起的時節，與兔兔兩個才去用自行車馱著賣。

  總是要沿著一條大渠往南走，天上的星星那時候是那么的明亮，兔兔腳下的解放鞋把麗麗帶在自行車后面，麗麗那時候總是把兔兔的腰要抱得那么緊，因為，那個時候，冬天的狼也在搜尋食物呢。等月落于這個大渠的時候，兔兔與麗麗把窗花已經賣完了，在冰冷的大渠旁邊，麗麗把金裹銀的饃饃給兔兔吃的時候，麗麗都哭了，一條大水渠，流水聲那么的清冷，一片微弱的月光下，麗麗修長的脖子，長發，臘月的風中，麗麗在偷偷的哭呢，無聲的世界里，大渠對岸隱隱幽幽的竹林里面，不知誰家今夜扁舟子，遙放歌聲于水中：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實在難留，

有心拉著哥哥的手，

怕你走不過大路口，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回不了頭，

一心拉著哥哥的手，

妹妹我總是要出村口，

哥哥你走西口，

妹妹我心憂愁，

走路你要走大路，

小妹妹我今夜守床頭。

  對岸竹林的歌聲，兔兔與麗麗在寒風中不覺也和聲而泣，哭罷，麗麗與兔兔在那個大水渠邊沉默良坐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