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春的夜里聽雨

四川瀘縣第六中學  楊光英

初春的夜，輕輕籠上一層紗，朦朧中更顯妖媚，心，似乎就在這樣的靜謐中掀起如夢般的過往。連綿的陰雨，無情地敲打著雨棚，雨聲盤轉回旋，縈繞在耳邊，打濕了所有的思戀。雨中，夜睡了，樓群睡了，樓下的樹睡了，窗外的胡豆苗和油菜也睡了！

簾外春雨，依舊綿綿，是雨水低吟淺唱的凄美，是古箏彈奏出柔美動人的音律，是雨打芭蕉的浪漫，是“自在飛花輕似夢”的纏綿，是伊人垂簾坐小窗的心聲，是丁香姑娘的聲聲嘆息.。這春雨，淋濕了瓦屋小路，淋濕了山川河畔，淋濕了舊樹新林，淋濕了明亮的街燈閃爍的街道，淋濕了停放在校園內從各地開回的小車，也淋濕了不眠人的思緒。

春夜聽雨，品竹雨的淅淅瀝瀝，那是竹與雨的品性的融合，它用雨聲描繪著竹的高風亮節和雨的晶瑩剔透；聽松雨的點點滴滴，那是松與雨的心靈的滲透，它用雨聲傳播著松的堅貞傲然和雨的玲瓏玉潤；看春雨桃花，繾綣風流，道不完鶯鶯燕燕，花花葉葉，意趣盎然。聽雨，是在讀雨，也在憐雨，更是在跟雨交流感情和靈魂。

聽著聽著，恍惚自已迎著這細細春雨，撐著油紙傘，輕輕越過雨夜的柵欄，走進古鎮雨巷那一串悠長的詩句，有著一份無法捉摸的飄逸。夜靜的雨巷，清雨柔綿飄灑，浸滿了石板路，那草青味飄滿小城，樹上的花香飄散凝滿古鎮庭院，池塘茶垅。一陣夜風襲人，一簾春雨柔情，走進了誘人的花房，去感受夜色春花的迷香，淅瀝瀝的雨滴如泣如歌，浸滿繡樓花巷，凝滿長長的畫廊石亭。有情侶挽著在雨中漫步，雨滴輕輕敲打著藍雨傘，那雨花、霧絲、飛絮交織，輕柔地穿透風簾在遠處綠叢中纏綿，這一蓑的春雨情柔，濕了心籬，一片柔情，一思眷念，一地相思，一縷纏綿溫馨的話語輕輕劃過雨簾，我猜想那每一粒紛落的雨花里，都藏著一段美麗動情的愛的故事。

這時，如水的簫聲，踩著清麗纏綿的弦律，在如夢似幻的箏聲襯托下，夢瓷般幽靜和細膩。溫婉清越的音韻，隨著輕盈透亮滴答輕叩的雨絲，從清幽僻靜的小巷緩緩而來，行云流水般淌過心底最柔軟的角落。那“間關鶯語花底滑”的清音，猶如天籟，讓人變得空靈而純凈……

春夜之雨隨風而來，伴著微風輕輕地走近，那沙沙的聲音似在耳語，柔柔的，滿是溫暖的情懷，隨風而入夜，潤物則無聲，縱使隔著玻璃窗，它都把那片生機彌漫進來，碰觸你的肌膚，滋潤你的心靈。春夜之雨，總是帶著些溫存，它是清涼的，但卻不寒入肌骨；它是溫暖的，脈脈含情，生氣勃勃。

這雨，也下在大唐詩歌中，下在宋詞的音韻里，下在現代詩人的詩章里。

和古人一起賞雨吧：張志和，在西塞山前，桃花小溪水旁，輕吟“輕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韓愈，初春，在郊外，從遠處看小草冒出的新芽，清新的顏色，在春雨里吟唱“天街小雨潤如酥，遙看春色卻近無”；韋莊，在寧靜優雅的水鄉，用小楷在素箋上寫下 “春水碧長天，畫船聽雨眠”； 僧志南，在迷蒙的春雨中，吹著柔和的春風，享受著游春的喜悅：“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楊萬里異鄉這樣聽雨：“歸舟昔歲宿嚴陵，雨打疏篷聽到明。昨夜茅檐疏雨作，夢中喚作打篷聲。”

“到了四十歲∣在燈下∣終于也有了個資料柜∣卻發現∣每一段記憶∣都是一個無法整理的抽屜∣∣茫然四顧∣仿佛總是一場∣趕不上的熱鬧∣輪到我上場的時候∣總是∣燈光闌珊∣人群盡散∣而我也已經忘了∣所有的歌和所有的舞步”

思緒蔓延，很自然地想起了席慕容的這首《中年》中的兩首短詩。人到中年，既要往前走，也要往后看，不管我臉上有怎樣的滄桑，別嘲笑我，請容我獨自艱難前行。

低吟蔣捷的《虞美人》聽雨詞，“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在歷盡離戰之后的蔣捷，把無限的人生融入無邊的雨夜里，聽出了三種不同的人生況味。我的少年呢？我的當年呢？時光它走得太匆匆！感到詞中對人生不同階段的處境詮釋頗有深意。春夜聽雨，你會對人生有別樣的感嘆。

雨中人生，含蘊豐富。人生的歡喜與熱烈，死的空洞與悲哀。一個熱烈的生命或許一秒之后即歸于沉寂，歸于黑暗，歸于虛無。生命，如此玄妙而神秘。人又是如此渺小，甚至無法與自己的生死爭得一天的長短。那么，生命中所親歷的，微風拂面的和美，水乳相融的癡纏，愛恨交織的情仇，都將在一瞬間寂滅。始覺歡愉終歸短暫，柔情最斷腸。紅塵俗世中的用情與奔走，原本皆是鏡中月水中花。雨雖依然是雨，人已不再是那個人了。生命仍是長長的四季，讓作為靈性生物之最的人們，隨季節的輪回不斷體味著春之溫情，夏之熱烈，秋之慷慨，冬之寂靜。當初春的淺綠漸漸蔓延，每一個生命都在默默感受一個季節最特別的包圍 ，細細體味雨的浸潤，風的輕柔；看陽光的愛撫漸漸融化殘霜的寒冷。

夜雨中思緒翩翻，春的寒，雨的濕，容易牽動人們對親友的情思：

愛我的大伯、舅舅，沒有享幾天福就已經去了天堂了；疼我的姑媽姨媽，你們的身體和生活狀況，我了解多少，一年能見你們幾次呢？養育了七個兒女的我的父母，你們辛苦了一輩子，晚年你們幸福嗎？我一手拉扯大的兒子，你能讀懂我嗎？房貸有壓力吧！你能平安地度過每一天，快樂地工作和幸福地生活嗎？我遠在新疆的幺妹，你在他鄉還好嗎？視我如女兒的我的高中班主任和語文老師，你們的晚年幸福吧！要保重身體！一直關心我的知己煥，你的公司現在有好轉了，孩子的事業和感情都如意就放心了！我的學生女兒曉潔，你嫁了一個比你大十二歲的丈夫，三年前隨他去了婆家西藏，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夜雨讀書，也是人生的樂趣。雨夜靜謐，雨聲和諧，引人夜讀。于是，依在枕邊，帶著書香聽雨，心境格外澄明。清儒有言：“聽瀑聲，滌蒙氣；聽松聲，豁煩襟；聽檐雨，止勞慮；聽鳴琴，見機營。”聽那淅瀝檐雨聲，心靈為之蘊藉。讀著讀著，你可以想像現在的春耕時節，萬物生機，農人忙著搶抓春種。雨落在村莊 ，落在麥地，干旱的土地如同醉酒的酒徒，狂飲陳釀的美酒，麥苗笑破了夜的寧靜。雨落在村莊的河上，河水在緊密的夜幕下涌動。仿佛看見大地粗糙干裂的肌膚重新煥發生機，嗷嗷待哺的麥苗青菜正在大口吮吸上天的乳汁，奄奄一息的小草正準備明晨返青。很快，蒲公英在我眼前揚起嫩黃色的小臉，蜜蜂分飛的菜花在地里鋪上了黃地毯，杏花引來身材嬌小的雨燕和體態豐盈的喜鵲……讀春耕時節的雨很幸福！

或許，明天雨后，池邊的楊柳兒，綠意盎然，春風擺柳迎面吹。枝頭的那抹新綠，在春雨的洗濯下，愈發的清亮新鮮。引來鳥兒在枝頭歌唱著欣喜和希望。屋檐下的小燕子，飛進飛出，雙雙對對，在紛飛的細雨中穿梭。飛燕銜春到，梁間筑巢忙。樓頂披拂下來的薔薇，一大片繁盛、干凈的綠，眼波流轉得春意盎然，那樣的春風得意，那樣的生機勃勃。莫非，夜雨許了她們一個枝繁葉茂、花團錦簇的前程？

春夜聽雨是安靜的，浪漫的，溫馨的，是空靈的，幸福的，思想的。春夜聽雨是在聽自己，也是在洗滌和修練自己，更是在升華自己！

                                          2735字

作者簡介：

楊光英，女，四川瀘縣人，中學高級語文教師，四川省作協會員，學校文學社指導老師。從事業余創作20多年，有近200篇散文在各級報刊發表，合著散文集《留香逝水》，出版個人散文集《心境向暖》。她的散文文筆細膩，寫人寫事，詠山吟水都真誠質樸，清新明快！喜歡與書本寫作為伴，與音樂旅游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