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到一些或好或壞磕磕碰碰的事情，有些事兒甚至沒齒難忘影響一生。江川親歷的這個故事，就當屬此類！

江川從事交通管理二十余年，與車輛、道路直接打交道的機會甚多，也曾有過無數車禍的險峻體驗，其中有江川自己駕車發生的，乘車巧遇的，路遇車禍親眼目睹的，也有經過江川之手處理的。

歷史的車輪穿越時空隧道，停留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葉。

那是一個金秋時節。一位“鐵哥們兒”多次盛邀江川等幾個結拜兄弟，無論再忙也一定要抽空去他老家玩幾天，說那里是如此這般天然氧吧空氣醉人風景如畫，仿佛就是人間仙境，說得江川幾兄弟眼花繚亂心花怒放，似乎沒有任何拒絕親臨感受一番的理由，撩起了大家必須一睹為快的強烈欲望，而且迫不及待越快越好，恨不得立即就長上翅膀飛將過去，好像錯過了時節，那些未曾觀賞令人陶醉的迷人風光就會在轉瞬之間消失殆盡，到時候就怕悔之晚矣。

細想起來，城市中林立的高樓切割了蔚藍的天空，紛至沓來的腳步經常踩碎著人們的寧靜。人們每天都在奔忙著——為工作，為生活，為著自己想要的或者被迫想要的東西操勞忙碌，久而久之，弄得大家疲憊不堪甚至生出幾許厭倦情緒。因而，走出城市，奔向鄉村，換換環境，換換空氣，不啻是一個放飛心情、舒緩情緒的好辦法。

適逢國慶放假。這天下午，秋高氣爽。江川及其兄弟們帶著妻兒一行9人，由江川開著一輛借來的“大北京”吉普車，載著歡歌笑語，踏著金色陽光鋪就的321國道，迎著涼爽宜人的習習秋風，興高采烈地應邀“出訪”了。一方面，“鐵哥們兒”誠懇邀請，盛情難卻，總該給個面子吧，否則就顯得不夠義氣。另一方面，也確實是想拋開城市喧囂，奔向大山深處，回歸自然，觀賞體驗造物主給人類造就的迷人景色，讓思緒徜徉著和熙的秋風，摒棄任何壓抑和煩惱，在廣袤原野上無拘無束自由翱翔，那該是多么的愜意呢？生活原本也就應該如此！

汽車沿著坑坑洼洼的碎石路面顛簸前行了100多公里，拐進了一條山區小道，預示著目的地已經不遠了。車窗外，秋風陣陣，景色迷人。車上弟兄們的情緒也高亢起來，有說有笑雀躍歡呼，畢竟經歷了三個多小時的長途顛簸，身心已略顯疲憊，就連骨頭都好像要抖散架了，眼看著就要熬到終點，勝利的曙光即將出現，怎不叫人歡欣鼓舞？

一片烏云不識時務地飄了過來，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好像織女思念久別的牛郎揮灑的淚滴，又似王母娘娘澆灌蟠桃園誤將水滴灑向了人間，給群情激昂的江川及其兄弟們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反正公路是被澆濕了，先前還是干燥的土路一轉過彎兒就變成了“硬頭溜”。鄉村老百姓經常走溜路，豐富的實踐使他們總結出了一套一套的經驗之談：“天上下點兒摩挲雨，地上有點兒‘硬頭溜’。”這里所說的“硬頭溜”，是形容剛剛下了一點兒雨，僅僅把地表澆濕了，路面上浮著一層淺薄的稀泥，腳走在上面奇滑無比，似乎比“泥鰍背”還要滑！由此，民間幽默地稱之為“硬頭溜”。山路就是這樣：天晴是“揚灰路”，下雨就是“水泥路”。

突如其來的變故，再加之路面比汽車幾乎寬不了多少而且彎急、坡陡、泥濘甚滑的山區土路，簡直就給駕駛經驗并不十分豐富的江川，出了一道比歌德巴赫猜想還要難解的難題，使江川猝不及防。要知道，此時的道路是奇險無比的，稍有疏忽失誤就會人仰馬翻車毀人亡。這一點，作為駕駛員的江川心里還算是清楚的！“討厭的鬼天氣，怎么說變就變，這不是故意跟我們過不去嗎？倒霉透頂！”江川心里暗暗罵了一句，又全神貫注小心翼翼地履行著自己開車的職責，唯恐出現一絲差錯。

籠罩頭頂的烏云知趣地飄走了，雨過天晴，落日的余暉從山坳處露出紅彤彤的笑臉，像是熱情歡迎著江川一行的到來。金燦燦的陽光斜射著泥濘道路泛起耀眼的金光，魔術般地把眼前這條山區公路活脫脫地變成了一條金光大道，顯得格外迷人。剛下過雨，公路兩側的林木莊稼搖擺著婀娜多姿的翩翩舞蹈，顯得精神抖擻花枝招展。山野里的空氣帶著泥土的芬芳飄入車窗，也顯得格外清新格外醉人，仿佛給人們注入了興奮劑，再次點燃了車內的激情。畢竟是一群年輕人，很容易熱血沸騰的。

環境氛圍感染著江川也得意忘形起來，甚至有些心花怒放手舞足蹈飄飄欲仙，疏忽麻痹悄然增長，放松了安全行車的警惕性，什么安全行車，通通見鬼去吧。反正還有兩三公里就要到了，應該算得上是安全到達功德圓滿了吧？于是任其車速自然加快，飛奔前行隨波逐流。

“大北京”繞著盤山公路，風馳電掣般進入了一段下坡右轉彎路段。這是一個急彎，彎道前面路中間有一農民打扮的老者，嘴上叼著葉子煙桿兒，肩上好像用竹竿兒挑著點兒什么東西，吞云吐霧悠閑自得般地迎面而來。

忽見此情此景，江川猛感情況不妙，驚慌失措地趕緊掀響了急促的喇叭，好像是告誡抑或是命令行人讓路，更像是告誡自己保持冷靜謹慎駕駛。

車速較快，路面又窄又滑，幾乎沒有繞行避讓等任何回旋余地，江川也不敢貿然踩剎車強迫“大北京”減速，因為眼下的路況是禁忌緊急剎車的！江川第一反應就是（也只能是）刻不容緩地掀響喇叭叫其閃開讓路！

汽車喇叭聲倒是響徹山谷了，但對方卻沒有任何反應，依然無動于衷我行我素徑直走來。

“快點兒再按喇叭！按兇點！”乘車的兩個兄弟也顯得異常焦急恐慌，異口同聲大叫起來，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喇叭聲接連不斷聲聲悅耳，甚至透出幾多焦躁、無奈與憤怒。

對方依然沒有絲毫反應，盡管已危在旦夕，卻依然麻木不仁，權當汽車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根本就與己無關。汽車，你敢跟我撞過來嗎？或許老者就這么想著，或許還沉浸在其它什么高興之事的遐想與回味的幸福之中，根本就沒有回過神來，根本就沒有察覺危險在即，依然慢條斯理悠閑自得地迎面走來，顯得是那樣的從容堅定。真是悲哀啊！但絕非僅僅是山民愚昧無知的悲哀，也是江川一行的悲哀！

眨眼工夫，飛馳的“大北京”與迎面走來的老者之間的距離正在快速拉近，估計已經不足十米了吧，仍未見老者有絲毫避讓的意思表示。江川意識到再這么下去的實際意義是什么，千鈞一發之際，江川果斷踩下了緊急剎車，哪怕是駕車人的“兵家大忌”也只能這么干了！這是唯一抉擇！畢竟，避險是當務之急，人的生命與健康最要緊！容不得江川有絲毫猶豫，必須當機立斷，無論結果怎樣都必須當機立斷，至于成敗與否、效果如何，就只有靜觀后效聽天由命了。無論怎么說，采取了緊急避險措施總比不采取要好：假如措施生效避險成功化險為夷，大家都安然無恙皆大歡喜豈不是一大幸事？！假如措施無效避險失敗，就只有眼巴巴地企盼著產生兩種效果：第一，減輕車禍的危害程度；第二，調查車禍原因時也好有個交待。

剎車不踩則罷，這么一踩，卻踩出了驚天動地的奇跡——四只輪胎同時被剎車抱死，“大北京”立即出現側滑跑偏現象，導致方向失控，并在運動慣性、轉彎離心力和路面泥濘等綜合作用下，仿佛飛奔的駿馬或者瘋牛醉漢突然被繩子絆倒一樣，更像是離弦之箭一般沿著彎道切線方向，從公路左側“吱溜”一聲飛了出去，并且飛越了路外一塊好幾米寬的水田，還在空中翻滾旋轉了180度，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仰面朝天狠狠地砸在了田埂上向前蹭了一兩米，似蹺蹺板翹過來復過去搖晃了好幾下，才慢慢地停止了動彈。整個過程，絕不亞于親身體驗一次翻滾列車的驚險！

翻車了，而且是如此驚心動魄、刻骨銘心！

平靜了幾秒鐘，車內立即亂作一團，呼號的自救的——幾乎完全被驚恐甚至是死亡的氣氛籠罩著。還是江川首先反應過來，已經顧不得自己怎么樣了，大驚失色魂不附體心慌意亂之中首先查看了坐在附駕位置上的妻女，無大恙，發瘋似地語無倫次般狂呼大喊著車上每一個人的名字，所幸都有回音，盡管聲音或高或低或明或暗或惶恐或驚嘆，但可以判定大家都還活著，這讓江川略感慰籍。江川強忍著內心的驚恐與激動，強制自己趕緊鎮靜下來積極組織施救處理善后，招呼并幫助大家盡快撤離車廂。

江川幾兄弟及其家人一個個面如土色戰戰兢兢地撤到了田埂上，垂頭喪氣，驚魂未定，仿佛都嚇懵了，就連三個不諧人事的小孩兒也一樣，竟沒有一個哭出聲來。江川連續點了三四遍，9個人就齊刷刷地站在面前，但江川始終就數不清楚，又一次一次鉆進已經不成形狀的車廂里找人，看來，確實是被這突發車禍徹底搞糊涂了。少頃，大家仿佛如夢初醒，顫抖著相互詢問安慰著同車難友們。江川再次挨個檢查清點確認著大家的傷情——還好，全車人均無大恙，有的只是碰起了包碰破了皮，肢體完好動彈自如，沒有感覺哪里不對勁兒。上蒼有眼，天不滅我，感謝菩薩保佑！

江川心里默默祈禱著，再回望關注路上的老者，安然無恙，依然慢條斯理悠閑自得地朝著彎道那邊緩緩走去……

此事雖已成歷史，但大難不死劫后余生的江川至今回味起那次車禍，仍感后怕心有余悸——當時的“大北京”，車廂是用幾根鋼管兒支起篷布形成，非常簡陋易損，根本經不起碰撞擠壓折騰。可那次翻車之時，車篷壓扁下來幾乎貼在了坐墊墊，而坐墊上坐著的人們卻全部幸免一難安然無恙——實在不敢再往下細想，這恐怕就是人們常說的“吉人自有天相”吧。“大北京”仰翻于田埂上，而田埂則是農民用亂石堆砌而成，翻過田埂是一條干涸的小溪，與田埂之間的落差不下五米。假如“大北京”再前蹭那么一點點，哪怕就那么一點點，如蹺蹺板一般仰面朝天的車子必然失衡蹭下溝去，田埂邊緣的石塊兒猶如堅韌鋒利的刮刀，連車帶人刮削下去，其后果絕非當初那樣，傷亡幾何更難想象。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雖然江川迄今為止尚未感受到所謂“后福”是何滋味，但可以肯定一點，當初“大難不死”的沉重教訓已成為江川畢身的財富。

吃一塹，長一智；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江川經常駕車穿行于“人如流、車如潮、路上車擠車、街上人擠人”的惡劣交通環境，但每當此時，耳邊就會回蕩起那次車禍敲響的警鐘，以至從未出現過太大閃失而依然活在人間，健康著，快樂著，享受人生樂趣，見證時代變遷！人，活著真好。或許，這就是世人所說的“后福”吧。

正是：

得意忘形釀禍端，險些喪命赴黃泉；

沉重教訓常溫故，文明行車保平安。

這個沒齒難忘的故事塵封已久，而且當初的知曉面極其狹窄，幾乎沒有向外擴散。如今江川自行揭短亮丑將其“解密”，寫成文字公諸于此，旨在啟發告誡駕駛員同行們：

駕車切忌得意忘形，疏忽麻痹樂極生悲！遵章守法，謹慎駕駛，珍愛生命，幸福千秋！

人，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