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在耄耋老媽的期盼中,我們四姊妹及其子孫從祖國的四面八方陸續回到了老家,離家最近的幺弟卻穿著一套非常廉價的棉衣,背著一大包濕衣服最后一個趕回家。
沒想到,幺弟剛進家門,一輛塵土滿布的面包車就跟來了,車上跳下來老老少少七個人,抱著過年的大公雞、老臘肉,最耀眼的是其中一老者,抱著幺弟的羽絨服。
他們是來找活雷鋒羅學鋒的,其中一中年男人拉住我幺弟的手,無比激動地說:總算追到你了。
說完就叫那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跪下,給我幺弟連磕三個響頭,脆聲聲地叫道:保保(干爹),給你拜年了。
五大三粗的幺弟慌了手腳,急忙扶起小姑娘:不用那么客氣,隨便那個遇到這種事兒,都會這樣做的。
小姑娘的爺爺忙把羽絨服遞給我幺弟:要不是你救了我孫女,我們家這個年還真不知道咋個過呢。
原來,幺弟在回家路過的場鎮邊,看見一個小姑娘掉進了魚塘,正拼命地掙扎著喊救命。
幺弟毫不猶豫,熟練地脫下羽絨服和皮鞋,跳入刺骨的魚塘中,救起了那個小姑娘,還用羽絨服把她包裹著送回了家。然后就急急忙忙趕到小鎮乘車回家了。
被救的小女孩叫麗麗,一家老小手忙腳亂地將全身濕透了的、驚恐萬分的她安頓好后,才發現救命恩人已經走了。于是,他們一家三代果斷決定要麗麗拜恩人為保保,帶上年貨到保保家去過大年。
所以,他們租了一輛面包車,在逶迤崎嶇的丘陵公路上跟著公交車顛簸行駛3個多小時,終于趕到了我們家。
我家幺弟出生在毛主席題詞“向雷鋒同志學習”的那一年,媽媽給他取名—學鋒,期望他能夠在學習雷鋒的環境中健康成長。可是,剛上幼兒園不久,文化大革命就開始了,武斗打響了,學校停課了,幺弟成天和鄰居男孩們一起拍煙盒、打彈丸、斗雞,隔三岔五惹點小禍,常常弄得家人頭痛。
考大學他上了錄取線卻沒被錄取,就在煤礦當了采煤工人,幾年后,考上了礦務局礦山救護隊,過上了消防兵一樣的救護隊員生活。平日里摸爬滾打艱苦訓練,周圍的任何一個煤礦出現了險情都得火速前往排除,有了礦難更是身先士卒,一線救援。
他的業余時間,就是和隊友們大口的吃肉,大碗的喝酒,大聲地吹牛,高聲的飆歌。打撲克打得滿臉貼滿了紙條,拱豬拱得跪條凳,鉆桌子,基本不看書,不看報,煤礦工人所有的粗獷豪爽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37歲那年,煤礦破產了,幺弟成了我們家最年輕的下崗工人,媽媽笑他:你工作的時間還沒有我養育你的時間長喲。
但幺弟沒有氣餒,他的家庭要生活,女兒要上學,于是,就到周圍的私營煤礦開始了更加艱難的打工生涯。
我家幺弟就是這樣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煤礦工人,上學十多年,沒當過一次三好學生,工作十多年,沒當過一次先進勞模。
在救護隊工作時,曾經有記者也是因為他下水救人采訪過他,問他跳下去的那一剎那想到的什么?他極其簡單地回答:只想快點把落水者撈起來。然后就再也沒有語言了,記者千方百計地想挖掘他的高度和深度,但沒有成功。
幺弟就是這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有時候簡單中也藏著光亮。記得“非典”后的一個夏天,他回家休假,剛好遇見我在廣場做骨髓捐獻志愿者的宣傳動員工作,現場群眾不太理解,問這問那,老不見有人行動。沒想到簡單的幺弟把袖子一挽:不就是抽10毫升血去入庫嗎?入了庫就有機會捐骨髓救一個白血病人的命,有啥子不好嘛。他還把女兒和侄女都叫來了,一下子就進入中華骨髓庫三份血樣。
這就是我的幺弟羅學鋒,父母親從小教育他要學雷鋒做好事,但他從來就沒有刻意的去學去做,僅僅是在他及其平凡的生活中,在不經意間做出過一些他認為簡單的、應該做的小事,從不圖名,不圖利,不張揚。
這不正是雷鋒精神的精髓所在嗎?50多年過去了,在中國廣袤的土地上,雷鋒精神無處不在,隨處可尋,不管時代如何變遷,總有千千萬萬個像我家幺弟這樣的平凡人,用自己渺小的身軀去做那顆毫不起眼的螺絲釘,永遠堅守著自己生活的崗位。
“快加桌子,加碗筷”,老媽非常高興地招呼客人入座,說我們家從沒過個這么鬧熱的年,還不無自豪地說羅學鋒這個名字沒有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