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是粵西一條美麗的小山村,那里青山隱隱,綠水悠悠,那里有我美好的童年時光。我在鄉村上行走,尋找我遠去的童年和回憶。
村前有一條江,像一條玉帶蜿蜒而過。在我小時候,人們要過江到對面的鎮上去,靠的是渡船。擺渡人是村里的駝背老伯,他皮膚黝黑,戴一頂寬大的尖頂篾帽,他握著船竿朝岸邊一撐,渡船便離岸向江中心駛去,他再走到船頭,雙手把著船櫓,一下一下地搖著,便把渡船搖到了對岸。渡船載著人們來來回回,載著每一天金色的晨曦,載著絢麗的晚霞,剪著江水,駛向歲月的深處。如今,江上建起了一座高大雄偉的大橋,人們渡江再不用渡船了。功德圓滿的渡船便被擱淺在岸邊的草地上,雜草把渡船包圍著,像稚嫩天真的小孩童繞在白發老爺爺的膝前,央著要聽古老的故事。渡船安寂地躺在藍天白云下,我從渡船旁走過,停下腳步,我問渡船怎么不離開鄉村,它望著對岸的青山說:“我要守望著這悠悠的江水,守望著鄉村。”
江邊有一條長長的江堤,江堤上有一棵古老的榕樹。小時候,我們到鄰村上小學,這是必經之路。聽說那棵榕樹有數百年的歷史,在我七、八歲的光景,它已屹立在那里,粗壯的主干,要我們五個小孩合抱。如今,它依然枝繁葉茂地屹立在江邊,主干更粗壯了,要我們五個大人才合抱得過來。小時候,我們每天早上踏著朝露,走田間小路,行江堤,翻過一座小山坡,去上學。傍晚,我們背著書包、背著夕陽的余暉放學。江邊的榕樹是中點站。我們常常停下來,玩耍一會,再繼續趕路。我們將書包放在榕樹下,然后爬樹、搗鳥窩、蕩秋千,在樹上樹下躥來躥去,像快樂的猴子一般。
我沿著江堤慢慢地走,不知不覺來到了古榕前。它依然那樣枝葉繁茂,像撐開的一把巨大的綠傘。樹上垂下無數根須,像伸出的手要與我相握。我伸出手去與它一握,驚飛一只昏鴉,它撲棱著翅膀掙脫榕樹織就的綠網,飛向半空,一聲嘶啼劃破空寂的長空。多年之后的今天,當我已遠遠地離開熟悉的鄉村,古榕樹仍堅守在這一方土地上。我問古榕為什么,古榕像飽經滄桑的老人,眼神深邃地望著面前緩緩向東流的江水,說:“我要守護上學放學從這經過的孩子,我要守望著這美麗的鄉村。”
村東頭有一口圓形的老井。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村民們的生活用水都是來源于這口老井。每天大清早,早起的男人挑著空桶吱吱呀呀地來到井邊汲水,把水挑回家去。家中的主婦們便開始一天的柴米油鹽事。那時覺得男人的扁擔兩頭挑的是沉甸甸的生活。吃罷早飯,村中的巧婦們便陸陸續續來到井邊,汲水漿洗衣物。她們一邊洗衣一邊聊著家長里短。她們的家常閑話,就像手中的床單,怎么也扯不完。
后來,村里用起了自來水,老井便賦閑下來,往日漿洗的熱鬧景象不再,可老井依然深情地凝望著鄉村湛藍的天空,以最篤定的姿態守望著鄉村。
老屋是鄉村最古老的名片。在我小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是住在老屋里。老屋是用大大的泥磚砌成,墻體斑駁,一律是灰土黃色,散發著陳舊的味道。屋頂是用赭灰色的瓦片鋪成,層層疊疊的,錯落有致,像魚鱗。
隨著人們生活水平提高,家家蓋起了紅磚樓房。閑置的老屋空洞、破舊、殘落,像一幅遺落于民間的古畫,透著訴不盡的滄桑與遠意。它經風沐雨,卻依然頑強地守望著鄉村。
行走在鄉村,看著陪伴我度過快樂童年的渡船、古榕、老井和老屋,竟泛起思潮澎湃。它們是最古老的文字,記錄著鄉村走過漫漫歲月的篇章。它們是最堅定的守望者,見證著鄉村從落后斑駁到繁華發展的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