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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訴 [外一篇]
——兼答李華主席加建老師
(四川富順)劉建斌
夜不能寐,有所思。 很多年前,我寫下了《傾訴》一詩,最后一段,我這樣說 藍天之下白云奔走 白云之下群山奔走 大地之下火焰奔走 迂回而又上升 年輕人 在我的傾訴之后 將由它來傾訴 現在 你仍將在大地上來回奔走 但你終將抵達本真 手提菜籃 站在白菜和籮卜中間 收養大群理想主義的棄嬰 十余年后,我很慶幸,我依然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物欲橫流的年代,我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真的很慶幸。所以我基于這種心態,想說兩句話。 〈一〉 悲劇正在上演 詩人和詩歌在世俗世界幾乎可以劃等號,包括我,有時也在扮演詩人。但是,恰恰我喜歡一般意義詩歌之外存在的詩歌和詩歌實踐。更多的詩人以發表與否,發表級別,發表多少作為詩歌實踐的唯一的價值取向和尺度。勿容我說,詩歌的悲劇從此開始上演。 我有貌似強壯的身體,但是我自己知道,我有一顆敏感而脆弱的心。更多的時候,我為那些社會底層,為稻粱生計所奔忙的老詩人感動。我若如此,今生無悔。我愛詩歌但是我不想說這是我穿越時空的愛戀。有一天,我離開詩歌,那是因為我已無藥鼠之糧。那時安貧樂書將會是我唯一的選擇。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但不會重新來過。而一般意義的詩歌在這個層面自然就會顯得蒼白無力。在生存的現場,什么詩歌可以獨善其身?沒有啊!我們可以做的是: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建一個內心的博物館,當青絲成灰,一個人在爐火旁打盹,你的思想就會在博物館的每一個角落經久不息的翱翔。 悲劇正在上演,這不是危言聳聽。 我身邊有位詩人,我尊稱大哥。愛詩50年,出了兩本詩集,入了省作協。這是他的成績,也是他自慰的工具。但是他沒有想過,在他的詩歌支撐他的精神的同時,卻銹蝕了他的目光和靈魂。在他詩歌的田園里,長著齊刷刷的莊稼。如果可以,我要寫下我的悔恨,為我的大哥。我在他詩歌實踐的現場,也就是上演悲劇的劇場,沒有能夠擦亮他本可以擦亮的目光。 一度,詩壇門派林立,主義橫飛。現象之后,大抵歸于平靜。本可以在此基礎上,凸現一批一般意義詩歌之外存在的詩歌和詩歌實踐,但是。。。。。。! 悲劇正在上演! 每個人都有兩個仆人,一個是矮小的自我,一個是高大的拯救自我的救世主。他們都聽命于本我。矮小的仆人說出言不由衷的話,寫下悲天憫人的詩歌,從而賺取和囤積無數藥鼠之糧。而本我在這個時候往往保持緘默,甚至與拯救自我的救世主達成更深的默契。一般意義詩歌和詩歌實踐與之外存在的詩歌和詩歌實踐,區別就在于救世主在服務于本我還是自我在服務于本我。弄明白這個,我們就知道什么是我上述的一般意義詩歌和詩歌實踐與之外存在的詩歌和詩歌實踐的確切概念。弄清了它,窮其一生弄清它,只說明本我開始自覺,但是,更多的本我有了這樣的自覺卻選擇回避它模糊它。 悲劇就這樣生生不息的上演開來! 〈二〉 喜劇依然存在 詩歌實踐中,有著太多的搞笑成分和場面。一會肉體詩歌,一會器官寫作,一會吟詩裸奔,一會將廢話進行到底。搞笑不是喜劇,而是喜劇的背叛和毀滅。真正的喜劇,詩歌和詩歌實踐的喜劇,是心靈以及心靈所依附的自然和社會環境的率真的理性呈現,也是寂寞的詩人在穿越時空時,褪下的沾滿世俗灰塵的衣衫。這件衣衫,既折射生活的倒影,又閃爍著思想的光芒。 這樣的境界這樣的喜劇存在嗎?如果存在,我們何時抵達? 首先我要說,喜劇一直存在,我們數學概念般的無限靠近,卻永遠不能抵達。數千年的詩歌實踐,確實留下一部一部的線裝的或口傳心授的詩歌。可以說,他們燭照了一代又一代的自覺起來的心靈,成為薪火相傳的民族文化的鈣劑。我們仰視它,就如仰視浩渺的星空。保持這個姿勢,我們就有可能達成詩歌的自覺,并會試圖建立起自治的個體化詩歌。當我們翱翔在自己的詩歌版圖上空,就是做了無限靠近詩歌喜劇的努力。 喜劇不但曾經存在,今天依然存在啊! 德國哲學家康德的墓碑上刻著這樣一句話: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這就是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是啊,我們的詩歌喜劇還沒有站在臺前,就是許多自詡的或者封贈的詩人漠視了頭上的星空,并一再的打破自己的道德底線。但是我們沒有悲觀的必需和必要,因為詩歌和詩歌實踐是時代洪流和文化傳承在個體心靈的映射和投影。所以當一部分人(也許還是著名詩人)選擇詩歌實踐的數量和發表級別以及由此而來的職務職稱,他們就成為詩歌和詩歌實踐悲劇的主演,自然就會剩下另一部分人,信仰詩歌,信仰詩歌喜劇的復興。很慶幸我一直想成為他們中的一分子,并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對自己充滿崇敬。 理想引領我們前進,世俗的灰塵有時也會迷亂我們的雙眼。我不知道,理想主義能走多遠,但我知道理想本身能最終抵達本真,手提菜籃,站在白菜和蘿卜中間,收養大群理想主義的棄嬰。 今夜無眠,我在川南,思考貌似虛無而又真實存在的詩歌。家人早已入睡,明天我還須揣上駕駛證,為藥鼠之糧奔忙。為了理想,我得活著,所以我寫下這樣的詩歌: 現在是秋天 一捧高粱一汪鹽泉 將喚起我沉凈而孤獨的記憶 川南丘陵的柴門和犬吠 矮小的茶樹上面是高大的天宇 其間彌漫著命運的氣息 足以證明我仍將活著 直到閃電的剎那我成為閃電 在黑暗中屢敗屢戰 我得活著 讓遺失多年的鑰匙 重新飛回手中 重新插入社會的鎖孔 這樣的詩歌,既不能招降悲劇的主演,又不能喚醒鄰家臺燈下沉睡的魂靈,但是我確信這是一個個體詩歌的覺醒,由此我更確信,詩歌的喜劇依然存在。 那就讓我們信仰詩歌吧! 三十年記憶覆蓋的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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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素我好茶,有空常在濱江路獨飲。如有三五個同好,那其實不能算飲茶,更多的時候還是醉在棋牌里。濱江路自東至西,沿沱江河一字排開,春秋兩季好不熱鬧。茶客牌客里,鮮有如我者,時不時望一眼身邊這條河,更不說往江心望去,往記憶深處望去。
這就是我的母親河,沱江,三十年記憶覆蓋的沱江。
三十年前,我生活在縣城西南四十公里的古鎮趙化。那時我尚在讀小學低年級,而教室外直線距離兩百米開外就是沱江河。坐在教室里,斷然是看不到湍急江面的,但妙處在于聽得見纖夫長聲吆吆的號子,以及河對岸石匠在河灘開石的二錘沉悶的回響。下課時分,我總是最先跳出教室,望著一江之隔的石匠。分明看見他的錘落,卻不見聲音奔來,待到錘起良久,才咚一聲濺到面前。對岸雖好,卻不常去,只是到了夏天就不一樣了。趙化古鎮有一沙灘名叫沙灣,而對岸則是古河床遺留的石灘,兩岸間距在枯水期大約只得六七十米左右。幾乎每一個與我年齡相仿且在河街居住的孩子,都可以游一個來回。有一次我們大約邀了十多個孩子,一齊到沙灣游來回,誰料竟有兩人同時溺水。幸好江心有個船工正在渡河,躍入江中一手一個將他們救起來。三十年后,在救起的兩人中,其中一人因酒成病致死,另一位則在某個鄉鎮作了黨委書記,整天為構建和諧鄉鎮忙碌。在河對岸石灘上,有趣的事兒都可以在那里發生。首先是扯一把枯黃的豌豆夾,有時是蠶豆,連藤一起在石灘上點燃(火柴是由游泳技術最好的孩子,用衣服包住火柴纏在頭上帶過去的),待煙滅火盡后,再從灰燼里刨出豆豆來分吃。往往大孩子是要分得多些的,不過大伙也好像習慣了這樣的分法,絕少有抗議者。河對岸的樂子還在于零亂的布滿苔蘚的小石頭下。翻開石頭來,就會捉到螃蟹。通常情況下螃蟹是不能帶回家的,那等于在家長面前不打自招私自下河游泳去了,會招來痛打的。現在想來,那時的螃蟹就只是玩玩,玩后吃沒吃就沒有印象了,或許是捉的太少,不足做菜罷。在河對岸玩得太久,就要想回家,游回來后,沙灘又是那么的誘人,即便想回家的孩子也不再想了。沙灘最適于挖個洞,再橫七豎八搭上極細的枯樹丫,然后鋪幾片廢紙或者樹葉,再輕輕將沙蓋上。為了等一個掉入陷阱的人,有時得百無聊奈地耍上一個多鐘頭。有個孩子的媽媽,傍晚提了棍子到河邊找孩子,一連陷了五次。其實陷阱也不大,夠一個成人一只腳落入而已,我們還美其名曰落兒坑。正因為這陷了五次的落兒坑,一條街的孩子當晚都處在水深火熱中,有聲淚俱下的,有皮開肉綻的,也有寧死不屈的。
及長,中學的最后一兩年,我依然保持著在沱江河邊晨讀的習慣。那時我朦朧中愛著一個女同學,而她也在愛我,大概吧。行文至此,老婆發話了,別寫我,只得略去沱江河邊的愛情,將筆尖指向成家以后感受著的沱江。
我們這一代人成長之后,幾乎就看不到有孩童在沱江河邊玩耍。我們的后代,尤其是城里的孩子,周末在補課,縱有閑暇,也只是陪陪鼠標鍵盤。他們既不飲沱江水(也不能飲,水質也大不如我輩的兒時),更不關心這條等同于母親的河流,是寬了還是窄了,是清了還是濁了。至少我面對這種漠然是無能為力的,所以我需要常到沱江河邊坐坐,哪怕是在物欲橫流的濱江路坐坐,也算寬慰了。
這個年代,保持一部分記憶,并時常拿出來擦拭,是有些奢侈和高貴的事情。我就設想,也老是重復這樣的設想,重拾記憶深處的盤蛇狀的纖繩,哪怕是斬斷了的一節殘纖,或者再摸一摸崖壁上風化剝落的纖痕,看往來如織的機駁船,載著紅糖,石灰,煤炭,掛面,從三十年前順江而下,駛進我的筆端。說這些話,我幾乎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理想主義和懷舊主義者。在沱江河面前,其實做一個理想主義和懷舊主義者,還真是一件幸福的事。一九九三年,我在《詩神》發表了一首至今自己讀來仍有沖動的詩歌,名字就叫《沱江》,在結尾我這樣說:
川南腹地就流著這樣一條河
舉凡小雨 哪怕你在天涯 它也要流進你的磁療杯或者土陶碗 沱江啊沱江 你何曾曉得 那些江邊緩慢生長的名字 被風呼的一下吹到面前 又突然四散飄逝 這讓我傷痛不已
三十年記憶覆蓋的沱江啊,平靜,寬大,沉默,哀傷,我就這樣在一盞臺燈下將你輕輕擦拭。
(二)
富順縣城較周邊各縣算是很大的了,其歷史也最為悠久,自北周天和二年(公元567年),富順因鹽設縣,距今已近2000年,現已被正式命名為“千年古縣”。千百年來,沱江就這樣平靜的流淌著,即便是那具無頭的男尸,從晚清的政治波濤中漂流到了趙化一段沱江的碼頭,她依然就這樣平靜的流淌著。三十年前的趙化,夕陽掃過江面,斜射出我稚嫩單薄的身影。我曾無數次背著印有“為人民服務”的小書包,走過劉光第先生的舊居。這位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先賢,或許也在沙灣刨過落兒坑吧,至少我在擦拭兒時記憶時,心中暗暗有這種想象和期許。前些年,我去看過先生在趙化的墳冢,面朝沱江,雜草叢生,斷不像先生在縣城五虎山上的衣冠冢那樣光鮮。佇立良久,我發現好多記憶沒有改變。夕陽依然斜射在我心上,沱江河水依然在我血管里流淌。
我如此不經意的讓文字流淌,而我的思想就是一條船,在沱江河里隨波逐流,又如此不經意的漂流到了今天。回首心路歷程,竟是人生不長不短的三十年。那些江邊緩慢生長的名字,太多太多的已經四散飄逝。我的祖父,那個醉臥街頭的水手,總是在我耗盡悲傷的時候,嘴里唱著含混不清的曲子,好像是關于明天,又好像關于肌肉里的力氣。而我那小腳的祖母呢?十年前就睡在了我兒時的樂園——趙化古河床的石灘上。江水在她墳墓前三十米洄流,那水聲就像那支含混不清的曲子。祖母一生都在繡花,至今我尚保留著她繡的一幅蚊帳的簾子,那上面居然繡有戰車和酒壺。在她的全部作品中,幾乎就沒有江河與船只,唯一有這兩大元素的作品,旁邊無一例外的繡著“大海航行靠舵手”。我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解析祖父母的沱江情結,我甚至問過父親,一個在船上長大卻終生不會游泳,并且在沱江河里釣了六十年小魚的人,他也說不清這一切的一切。
平靜,寬大,沉默,哀傷的沱江啊!
我一度作過一些努力,要讓還在念小學六年級的女兒與沱江進行親密接觸。首先是在暑假里教她游泳,哪知剛走到河邊,我就被濱江路上擲下的可樂瓶劃傷了腳。腳傷一好,我又帶她去,這次終于踏進了江里。這年頭的河水很臟,縱使在岸邊,也聞得到一股腥味。我和女兒勉強支持了一會兒,無奈她又不慎嗆進一口河水,極臟極臟的,于是回家,于是再也不去了游泳了。后來,我把女兒周末的數奧班也退了,三口之家常常去到河邊。縣城的河邊,既沒有螃蟹,也沒有兒時的豆莢,更不用說可供刨坑的沙灘,倒是不乏泊在江上的酒家,夜夜笙歌。最為無奈的是,時時就會遇到酒池肉林里傾倒出一桶桶的殘羹剩肴,泛在江邊久久不能散去。
我有些迷茫了,我是誰,我到江上找尋什么,為何月亮升起的時候,我總能看見宿命的漩渦,在江面經久不息的盛開。作為一個江邊的散步者,我最遠只能走進自己的內心。我沉默,是因為我那更為堅固的沉默,融化在了這一脈江水里。更多的時候我只是回憶水中溺滅的火把,被先人的目光以及閃耀的思想周而復始的點燃。是變法圖強的劉光第,是厚黑教主李宗吾,抑或是朱先樹,白漁,張新泉,灑了一江的漁火。點點星光,在三十年記憶覆蓋的沱江水面,無始無終的閃耀。
平靜,寬大,沉默,哀傷的沱江,就這樣在我血管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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