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姑蘇圍城河的相門段，水面到這里特別的開闊，水波環環。靠近河邊，你就會感到初夏晚風的涼意和氤氳濕潤的水氣——今天心里有點煩，晚飯后，踱進了這個暮靄四起的天地。

我在木棧道上漫步，這是一條臨水修建的棧道，外面是水，腳底下也是水，人象是在水面上行走似的，舒服極了。倘使依欄低頭，可見水中自己晃動的人影，有臨水照花的感覺，那么我象是《牡丹亭》里的杜麗娘？還是象民國才女張愛玲？發覺自己誰也不象，不覺掩口失笑起來——只聽得腳下潺潺的水聲。

河的對岸是東園，樹木蓊蓊郁郁的，很茂盛，象朱自清《菏塘月色》中描寫的那一帶遠樹，在暮色里顯見有迷漫的霧氣。沿岸是一排垂柳，樹色朦朧，象是東園這位美人扯下一條輕紗，想遮住自己羞澀的臉面似的。

這時，河兩岸的景觀燈亮了，通紅的宮燈，五彩的射燈，勾勒建筑物的輪廓燈……，把夜色裝飾得太富態了。此時，眼前的圍城河也變成了朱自清筆下的《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有些浮華和躁動，失去了《荷塘月色》里那種空靈和恬靜。

河水在燈影里晃動，燈影在河水里化作碎銀。河水晃動在心里，心里生出無數的心事……

“高山下的情歌，

是這彎彎的河。

我的心在河水里游……”

遠處傳來了歌聲，歌聲是那樣的深沉和憂傷。這是一首俞佳演唱的歌曲，但不象是俞佳的嗓音，那會是誰呢？我循聲而去，在小游園的空地上，一個賣唱的殘疾女子盤坐在地上，邊上是一只音箱，她手持麥克風在動情地演唱。她嗓音并不好，但音階和節奏控制得非常到位。

“藍天下的相思，

是這彎彎的路，

我的夢都裝在行囊中……”

歌聲是那樣的浪漫，但演唱者并不浪漫。她40左右的光景，黝黑的臉，可見她的風餐露宿；不加修飾的馬尾辮，可見她生活的簡單；一雙蜷曲癱瘓的腿，更見她艱難中露出的無奈。她并不屈服于多舛的命運，她在抗爭，用歌聲來喚起生活的信心。我真佩服這樣敢于自立的女子，我不忍心把她歸入乞丐一類，因為她努力用歌聲來顯示自己存在的價值。她不是光用感情在唱，她是用生命在唱，所以會如此地使聽眾共鳴。她面前的盤子里，不時有人投進硬幣。我沒有硬幣，我輕輕地放進兩張紙幣，她也許感動了，唱得更為真切，淚花點點。

“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

我的一生就選擇了你，

遇上你是我的緣，

守望你是我的歌……”

這是叫人非常傷感的歌詞，不時有人抽泣，有人默默離開，我真體會到感動是什么樣子。我祝愿她把歌唱得更好，因為這是她唯一的生活。

夜涼了，我也該回了，心里似乎被另一種感覺替代著，顯得有些沉重。但和那女子相比，我們這樣健全的人，簡直是上帝賦于我們特別的恩賜，那我們還有什么想不開和放不開的事呢？此時，心里有些釋然，甚至有點輕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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