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有一兩只野貓,穿著褐黃或者黝黑的皮襖在雪地里散步,姿容端莊,儀態(tài)萬方。曾疑惑,他們許是塵世間最孤獨的生靈,流浪久了,就在某一年的某一天,擇了伙伴同行,彼此眼中的另一方也許有瑕疵,比如,女士的個子有點矮,男士的性情有點暴烈,但絲毫不影響相處。陽光之下,只見他們在灼目的雪地里相傍而形,韻致有的,優(yōu)雅也有的。
也是,周邊如此安靜祥和,遇見有愛的人,暖心暖肺地走一程,就是給年華和時光最好的交待吧。
同事在天貓網(wǎng)購了一件殷紅色蕾絲小衫,胸部以下是鏤空的蕾絲,襯著里面暗暗的紅。關(guān)于紅色,不禁想起昨日夜里偶讀的安房直子的小品文《日暮時分的客人》,文中說:紅色是一種暖色,但溫暖卻又是各種各樣的。太陽的溫暖、火爐的溫暖,還有窗口亮著的燈光的溫暖......這全都不一樣。即使是火爐的溫暖,又有劈柴火爐、煤氣火爐和石油火爐。最喜歡的是劈柴火爐的感覺。一邊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音,一邊燃燒著,一顆心安歇下來,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似的感覺。
這是關(guān)于店主人山中和一只穿黑斗篷的黑貓的對話。這只貓還會說:紅色有七種。而桃紅里,有野玫瑰、梅花一樣親切的味道;紫紅色是一種讓人頭暈?zāi)X脹的顏色,像灌了酒,里面有曼陀鈴的聲音,聽到最后,會讓人淚流滿面;只有最深最濃的紅才是劈柴火爐的顏色,寒冷而悲傷的時候,如果被這種顏色裹住,立刻就解脫了,這是種讓人安寧、親切的顏色。
此時,方頓悟自己一直喜歡紅色的原因。原來,紅色是一種睡著的顏色,可以瞬間點燃,也可以適度品嘗。既火紅,又辛辣。
看了這衣的紅,直覺是一種性感的顏色,是溫軟床榻上曼妙的女子,肌膚潤滑,入手無痕。內(nèi)心里便有隱隱蠢動,架不住相勸,與同事去了隔壁的房間,試了,立刻臉色有一種明顯的嫩,這嫩,并不與自己的年華相配,只與年關(guān)配,與節(jié)日配。
同事知我心素,偶然想起手邊還有一件黑色的,遂拿來許我再一次試穿。原來黑色才是最正統(tǒng)的顏色,一上身,就驚艷,臉色蒼白如細瓷,有冷冷的光微微射出,與室內(nèi)的燈光偶然交錯,頗有意味。便求了同事去網(wǎng)上拍了,算作給自己新年的一份禮物。
忽然想到那兩只貓,去窗下尋了,卻早已不見蹤影,知它們躲在不遠處,也懶得呼叫,取了一些面包,捏得細碎,在窗臺上放了,等它攜著愛人來吃。
一直在喂養(yǎng)這對野生夫妻。許是,它們還有另外覓食的來路,每一次見到,驚覺它們的身體都會健碩許多。那女子,似乎身懷有孕,肚子挺括地站在雪地中間,等她的愛人叼了食物過去,方肯斯文的食用。
沒有人趕走這兩只貓,它們吃飽了就四處流浪,或者在雪地里追逐游戲,這般閑散日子,早已羨慕了這座辦公樓里的所有人。
安子建從樓上下來。經(jīng)過我的身邊說,你穿那件衣服,也是一只貓。
關(guān)于安子建這一款男人,過了三十年的光棍節(jié)后,就成為我們這些御哥御姐們幫扶的主要對象。所有人動用了所有關(guān)系,為他網(wǎng)羅適宜女性,以求他早日脫“光”。各種條件看著匹配相當,就選了一處安靜素雅的地方給他們相親,卻每每都以失敗告終。
安子建認為他看過的眾多女子都是極品,除了物質(zhì)女,剩余的大多都是俗物。也有幾個靈秀的,他看著入眼,人家卻不理會。因此,安子建只好一年一年地依舊獨身。
他也經(jīng)常喂養(yǎng)那兩只貓。午餐時若點了海鮮類菜系,剩下的就打包回來,丟在樓下,等貓夫妻來享受。等待的過程有點漫長,他的脖頸筆直地探向窗外,眼神空濛,含有深情。
我說,安子建,瞧你活的,太沒品,還不如一只貓。
他說,今晚有空,請你吃飯吧。
不用思索,直接拒絕。安子建說,你外表秀氣,骨子里卻都是刺,一碰就讓人疼。
狠狠地將鞋跟剁在他的腳面。看他呲牙咧嘴的疼。自己笑了,轉(zhuǎn)身去了樓下。
2012年的這個冬天,與往年一樣漫長。只是臨近歲末,空氣里漸漸有了喜慶的味道。院墻外,已經(jīng)有小商販在叫賣大紅春聯(lián)和福字,聲音海浪般此起彼伏,不絕于耳。水池里紅鯉魚恣意暢游,四周熱氣騰騰,猶如仙境。花壇邊,一些去年的開花植物還來不及收斂顏色,就凍慘在雪地里。然而空中,有持續(xù)的白鴿子呼哨而過,羽翅剛硬,嘴喙生動,嘖嘖有音。
安子建發(fā)來短信說,你該選那件紅的,看著年輕。
終于惱怒,對著電話就斥責過去。最惡毒的咒語是他這輩子就休想嫁出去,他在另一端。
說,姐姐,寬恕了我吧。
一上午的時光,被香濃的大麥茶浸泡著,思緒里生出一些小資情調(diào),藤藤蔓蔓地揪扯疼痛。
昨天下午很突然地做了一件蠢事,蠢到無法原諒自己。私設(shè)了一個場地,邀了兩個人火拼,我在一旁默然發(fā)呆。先是平靜,繼而心疼,一怒之下,統(tǒng)統(tǒng)遣散。
這些許年里,遇到過自己喜歡的人,也被很多人心生厭倦。詆毀是有的,愛戀也是有的。空閑時刻,卻仍是喜歡坐著發(fā)呆,只是手邊的茶,不再是龍井,不再是普洱,而是一些大地里的植物。采摘自然,填補腸胃,滋潤容顏。
又及,友電話告知,山野里尋來的女貞子正打包郵寄在途中。收到了,可以用細軟棉布縫了袋子做枕,味道清新,可以安眠。
想那些植物,吸取山林里過往的晨風和落日的余暉,渴飲朝露和花汁,骨子里不清新,自己都是無法饒恕自己的。宛若有一種愛情,不可強求,亦不可生出許多的貪婪之心。他若不真心相從,反而多了些糾結(jié)和無奈,想想都不是令人愉快的。
韶華已過,似乎情愛之事都看得散淡。夜里也有貪歡時刻,愛人的胸口永遠容得下自己的窄小肩胛。偶一時興起,也會在月圓之夜與他細語交談。言辭里多是油鹽醬醋,多是紅塵瑣事。他也似乎貪戀夜的蠱惑,在白熾燈的光里翻看所有的電視頻道。偶爾為身邊人掖一下被角,按一下凌亂的發(fā)鬢。自己零亂地安然入睡,竟無風聲,也無雪聲。
婚姻之外,偶有喜歡自己的人悄然路過。來時腳步驟響,離去并不辭別。也曾心動,在靈魂里辟了一塊空地,加了新鮮的土壤,試圖培養(yǎng)一棵想要開花結(jié)果的樹。卻往往,培植出來的作物莖桿之上多生了凌厲的尖刺,養(yǎng)花的人,看花的人,都被剮磨地血肉模糊。一怒之下,便棄了,寂寞的土壤慢慢板結(jié),裂出一道道傷痕出來,無法填補。
就在子夜里睜著眼睛傻傻地躺著,身體里的血液是白色的河流,水里是一朵朵白蓮花,有款有色有型。
一時,被自己的文藝觸摸到,某一處,有一點癢,自己笑著說了自己一句:這孩子,真夠傻氣。
早早起了,一邊熬細細的小米粥,一邊釋放了自己加鎖的日志。荻花姐說,你鎖了,那些文字會寂寞的。兄長說,如果今后想堅持下去,就不要隱藏,關(guān)心你的朋友來了,無處落腳,是一種不仁。
2012年寫了不到三十篇的日志,并無精彩。只是一下下剖開衣著,懂的人看到美麗和疼痛,不相干的人看到熱鬧和故事。而剝到最后,只剩下了一顆紅色的心,突突地跳躍,在這個冬天里,有些精疲力盡。
這一天,是阿周的生日。發(fā)送了短信,在QQ里留了言。只說,寶貝,生日快樂。
彼一時,手機鈴聲作響。阿周說:嗯哪,老媽。
距離午休時間還有十分鐘,取了手邊書來看。喜寶在《默然憂傷,寂靜歡喜》里說,每個人生活中的悲傷都只是自己的事,與旁人無關(guān),快樂或可分享,痛苦很難承擔——逃避不快樂是每個人的本能。
她說,那種憂傷之時“潤物細無聲”的女子,細細揣摩,總讓我們覺得更美好、更真情。
讀書的過程果然是清心的過程。終于決定原諒那個昨晚讓自己默默流淚的男子。
下一時,如遇到,我會搶著說:嗨,你好,今天的陽光好溫暖。
——克羅諾皮奧在原野上發(fā)現(xiàn)一朵孤零零的花。一開始他想把它摘下來,但想到這殘忍又無意義,于是跪在花旁邊,興高采烈地和它玩耍:撫摸它的花瓣,朝它吹氣讓它跳舞,像蜜蜂一樣嗡嗡響,聞它的香氣,最后躺在花下面,無比安詳?shù)厮恕?span lang="EN-US">
——花兒想:他好像一朵花。
三
雪小禪說:大雪夜里一個人烹茶煮酒讀禁書是一種況味,臉紅心跳,夜正黑,心正濃,茶正沸著。
與我,酒是不會喝的,禁書也找不到。用了多年的紫檀木書柜里,緊緊簇簇的都是自己收藏的各類書籍,多是玲瓏小字集,少有經(jīng)典,執(zhí)意認為,藏書與覓友一樣,合拍自己的性情就好,無矯情之意就可。
這個新年前夕的夜晚,沒有雪,月光雖可取了來溫酒,然清冽之意過濃,總是不適宜新年的況味。也曾想學(xué)著這個禪意的女子,在小小縣城的日暮,尋了一個聽戲的去處,耳邊若有絲竹纏繞,磬竹聲聲,倒也可打發(fā)了寂寥長夜。也有那么一次,禁不住友友的誘惑,去了那個喚作東北大地的戲院,在明亮的燈光里坐了,四周五彩顏色因為用的過于飽滿,似漲破了一般,瞬間引起自己沒來由的陣陣胃痛。男女演員一出場,還是豆蔻年華的模樣,嘴里說出的葷段子卻多出了正戲,聽得人耳根子發(fā)熱,汗涔涔地,濕了厚厚的羽絨服。
終于逃離,回到屬于自己的一隅。
所有人的狂歡里,一個女子的小小孤獨,是一道繭,雖輕彈可破,可里面的那個自己,終是無法掙脫。
狂歡不能,就恣意清歡。沸水煮茶,80度剛好。水溫過熱,茶葉內(nèi)里的精華就被融化。裝茶的器皿不可過薄,要適度保溫,方不負了水的熱,茶的香。
因為此夜,只屬于自己,所以不去任何地方騷擾,群居處不能,網(wǎng)絡(luò)里也不成。
2013年,必然還是一個自己與另一個自己相愛的一個年份,心路,情路,都等著一并向前。
莫言說:我是一個講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