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早早的來了。
凜冽的西北風透過破損的門窗鉆進教室,像一條發威的游龍,任意肆虐。教室里冷得像冰窖,看得見學生們嘴里呵出的白蒙蒙的冷氣,孩子們不由自主地將手統進袖子里,打著冷戰。過不多會兒,又戀戀不舍地將手從袖籠里抽出來,哆哆嗦嗦記著課堂筆記。間或還用鞋底子踢踏著地面,以舒緩即將凍僵的腳神經。課間的時候,有那調皮的孩子將冰涼的小手猛然間放到另一個孩子的臉上,那另一個孩子就會尖叫著跑開。
該生爐子了!我犯了愁,學生們還小,安爐子可以用幾包瓜子、一把糖果哄幾個男老師來,可生爐子不是一日、半日之功啊!我苦思冥想了好幾種辦法,但都覺著不妥。召集班委會來商量,出的主意不外乎和我的相同。唉!我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就打算走一步瞧一步,安好爐子再說。
幾個男青年擼胳膊挽袖子的在安爐子,班里的幾個大個子男生協助他們。我插不上手,站在一邊,一會兒就發起了呆。
“喂,X老師,任務完成了,驗收吧。”噢,醒悟、查看、嘆氣……“有什么指示盡管說,嘆什么氣呀!”一個男老師玩笑說。“愁啊!這以后生爐子可咋辦呢?可惜爐子不會自己冒煙呀!”我接著嘆氣,愁從中來。
“老師,我來生爐子!”班里頭一個最調皮的大個子男生笑嘻嘻地說。我把目光轉向他,只見他一手一臉的灰,笑容在那黑灰的遮掩下顯得有幾分可愛。他的衣服上也有一大片臟,剛才安爐子的時候他也出了份力,一直在忙活。我以為他只是心血來潮順口一說,便笑了笑沒有理會,只囑咐他去把臉洗了。
他轉身走出了教室。我心想他可能是去水房洗臉了,便招呼女生們把教室打掃干凈。然后便讓大家都坐回到座位上,打算開個班會討論一下生火爐的問題。
“咣當當……”好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聲音,我急忙出去看,呀!他竟然用門房的小車為班里推來了一車炭,正往下卸呢。只見他嘴里喘著粗氣,臉上冒著熱氣,衣服上黑乎乎的盡是煤灰。看到我出來,他一臉天真的沖我“呵呵”的笑著,“老師,我們現在就把爐子生好吧?以后咱們班的爐子我承包了,每天都由我來生爐子!”我愕然了,有點不相信他說的話。一個冬天的在校時間少說也有兩個多月,七、八十天,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何況只是個孩子!”“放心吧,老師,我說到做到!”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猶豫,他堅定地說,好像在給我吃定心丸。
剎那間,我被這個平時總愛調皮搗亂給班里制造些小插曲小動亂的大個子男生感動了。在這樣寒冷的冬日,他為全班同學的承諾,仿佛溫暖的火焰烘暖了我、還有其他孩子的心。還用開那個討論怎樣安排生爐子的班會嗎?我望著他笑了,剛才跟著我出來的同學們也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也有的喊著“好樣的!”還有的不由分說搬著煤炭就往班里走。他羞澀地笑了一下,用手抹了一把臉,又開始搬運煤炭。
那個冬天,他早來晚走,一天天地用心靈的火花燃暖那冰冷的爐火。那溫暖的爐火呼呼地唱著歌,歡快地跳著舞,溫暖在他的手中傳遞,在教室里彌散。那凄厲的北風、肆虐的寒流,仿佛都被他的溫情所打動,望而卻步,繞開這間燃燒著溫暖爐火的教室,退縮到遠離孩子們的角落,偃旗息鼓。于是,那個冬天不再寒冷。
孩子們還把饅頭放到爐子邊沿上焙烤,等到一面烤的焦黃時再烤另一面。掰開那被爐火焙烤過的饅頭,暖暖的熱氣飄出來,松軟的饅頭心暖著孩子們的胃、更暖著孩子們的心。孩子們還把一大缸子茶水放到爐蓋上燒煮著,那茶葉的香氣隨著翻滾的茶水在教室里四散飄逸,溫馨如家的味道。于是,那個冬天溫暖如春。
誰想,這樣的點燃溫暖,傳送溫情的行動,一直持續到三年的初中生活結束。第二、第三個冬天,都是他主動請纓,一如既往地將溫暖的種子播撒在每個同學和老師的心田,他的汗水一滴一滴地傾灑在教室的每個角落,澆灌著溫暖的種子,這種子蓬勃生長,催發著愛的參天大樹。有許多孩子接過他的接力棒,與他一起傳遞溫暖,但仍是他在做著主要的工作。
一個人偶爾做一件益事,或某個時間段做些好事,易!但堅持去做一件對大家對集體有益的事,難!
畢業典禮那天,我代表全班同學送了他一份禮物,上書四個大字:“溫暖使者”。我和我的學生們都記住了這個播種溫暖的孩子,也不會忘記那些個爐火通紅的冬天。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