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入:admin http://lzzjw.luzhou.net 2008-2-21
與豬有關的往事
豬年,與豬有關的幾件小事象飄散的浮云一樣總在腦子里流動,流出了一些苦澀的記憶,流出了一些歲月的傷痕,流出了一些冷靜的思考。
在一個沒有圍墻的校園里,長著無數桂圓樹,周圍是農家,貓狗豬常在桂圓樹下出入。讀初中的農村同學都住校。有天星期日,我回到寢室,敲了好一陣門,才有一位同學把門開了,一股香氣飄入我鼻。“好香啊,你們吃啥?”一位姓田的農村同學叫我別亨聲,從碗里拿出一小塊黑楸楸的肉塞在我嘴里。那香味不得不讓生活在上世紀六零年的人垂延三尺。我問這么好吃的肉是哪里來的?大家笑而不答。當天晚上,有農戶到處找豬兒,“豬兒諾——羅羅羅——”那聲音拖得好長好長,那聲音傳得老遠老遠。晚自習時,我們又聽到有叫罵聲從桂圓林里傳出,罵哪個沒良心的把她的小豬兒烤來吃了。我明白了,我的同學們干了件極不道德的事,這件事一直未被揭發出來。
仍然是那個全國人民都餓肚子的年代,農村的人全都到公共食堂吃飯,為了割資本主義尾巴,不容許哪家哪戶喂養家禽家畜。我的一個農村親戚偏偏不姓“神”,偷偷地從很遠的地方弄了一條籠籠豬兒來喂。不久,這消息傳出去了,公社的干部下來“割尾巴”,不料走漏了風聲,親戚一家人忙轉移小豬。把它裝在一個大背兜里,可是這豬要叫喚,他們就拿谷草壓著,把豬嘴用繩子緊緊地栓住,上面還壓了塊很厚的大菜板,免得它跳出來,一人背著,一人扶著,往山上沒命地逃跑,跑了好幾里路,跑不動了,坐下休息時,打開一看,豬已經憋死了。天黑了,一家人含著淚把死了的小豬煮來吃了。
如果說上面兩個故事都與困難時期吃不飽肚子有關,屬物質貧乏范疇,那么下面我講一個非物質文明方面的事。
1965年,一所小學為慶祝“六一”國際兒童節,由一位姓彭的老師編排一個少兒節目。節目是個小歌劇,名字叫《吆豬兒》,主人公叫二娃子,還記得有幾句唱詞:
二娃子養豬的辦法多,
紅苕煮得(舍)香噴噴,
站在山坡大聲喚——
豬兒諾——羅羅羅……
由于時間緊,以許彭老師還有點兒私心,她將自己漂亮的兒子安排來演主角二娃子,其他學生都當配角,演出效果非常好,貧下中農看了很高興。按理已經達到“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目的了。可是第二年文化大革命開始,支書就帶頭批判彭老師,為什么不安排貧下中農出身的子女演二娃子,難道貧下中農子女就吆不來豬兒嗎?這是什么立場?什么階級感情?一直到彭老師作了深刻檢討才作罷。
這些陳年芝麻爛谷子當代年輕人以許不相信,但這些故事是老一輩隨口可講幾大籮的。
如今好了,人的命好了,豬的命也好了。不僅沒人偷吃小豬、死豬,也沒人再說教師子女就不可以演主角了。現在的豬可神氣了!不僅長得好,衛生條件好,還常常上電視,照彩照,進數碼,入網絡,象明星一樣做廣告。每隔十二年,就大慶一次,把它當成吉祥物,人們收腸刮肚,窮盡漢語褒獎之詞匯,給予禮贊之,崇拜之,讓它成為圖騰文化符號。簡直快僅次于大熊貓了。
當今的豬幸甚!
看來當豬也要選好時代。
黃沙喜憂錄
最近到了一次內蒙古,給我的感覺是沙多于草。大家認為最好玩的地方是包頭地區的響沙灣,這里是一個熱火朝天的旅游景點。遠遠望去,一望無際的黃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優美的起伏的天然線條形成翻卷的黃色大海波濤,又像亞洲女人的肌膚,光滑柔美而有彈性,眺望一眼,心,就被揪住了。
天賜的黃沙,讓人瘋狂了。汽車化了個妝,變成了鯊魚,在高低不平的沙漠中飛跑;坐上一塊木版,從頂端沖下谷底,嘗試一下飛天的滋味;排隊坐上沙漠之舟,背靠軟軟的駝峰,體驗一下駝鈴商旅的感覺 。玩了響沙灣,沒人說不愜意,拍照留念,游興未盡,好不快哉!
玩了這個“沙漠公園”,我不由得想起另一個地方——敦煌鳴沙山,它堪稱是響沙灣的大姐姐,一“鳴”一“響”,其意思都一樣,是晚上風由下而上地吹動,沙子互相碰撞而發出的聲音。鳴沙山同樣有駱駝、滑板,據說現在玩的花樣比這響沙灣還多,凡到敦煌的人,沒有不去玩沙的。
有心理專家說,每個小孩都喜歡玩沙。你看,河灘上,海灘邊,建筑工地旁,大凡有沙的地方都有小孩。其實何止小孩,成人同樣喜歡玩沙。就以這響沙灣來說吧,不遠千里萬里來玩的,絕大多數還是成人,其中還有不少老人,“老夫聊發少年狂”。沙漠中心的大型沙雕,也全是成人的杰作,用沙雕塑的盤古王、成吉思汗、羅漢、城堡等,很有觀賞價值,不亞于冰雕。沙,在這里已經成為價值昂貴的商品,自然有可觀的財政收入。
這可觀的旅游資源讓游玩的人,讓旅游管理者,各取所需,皆大歡喜,誰說黃沙不好?甚至有個南方官員羨慕地說:“可惜我們那里沒有這種地方,哪怕有一公里也好。”我聽了這話有些納悶,沙漠果真如此好么?真的南方各個地區都有這樣的沙漠,人類離滅亡的日子還會遠嗎?
君不見,北京的沙塵暴甚囂塵上?內蒙古大草原上草越來越稀疏,就以我們一行在蒙古包周圍看到的大草原來說吧,簡直就像時下流行的中老年禿發頭頂,只是還沒有禿光。我坐在遼闊的草原上,天空到還是像穹廬,但卻找不到“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感覺。我兩手撐地,撫摩到的多數是沙,少數是草。再看看響沙灣周邊,不少山墚已經沙化,新種的草和樹難以成活,兩山之間的河流完全干涸,如果治理力度不夠,要不了多少年,肯定又是一大片黃沙。
黃沙畢竟不是肥美的土地。而我們的新疆、甘肅、寧夏、內蒙有大片土地是沙漠,戈壁。我不只一次看見過這樣的文字——“我們中華民族有九千六百五十萬平方公里的肥沃土地”,我對這話總有點保留意見,作為詩句無可非議,作為散文值得商榷,作為非文學作品大不應該。沙漠是不是肥沃可愛?只需你在沙漠中一人生活24小時,可能你就有答案了。
玩玩黃沙可以,與它作長期朋友和鄰居可怕。
四十年前我讀過瑪拉沁夫的若干以草原為題材的小說,讓我對草原渴望;三十年前我讀過翦白贊先生的散文《內蒙訪古》,他描寫的草原上的大片鮮花青草把我帶入仙境。可是當我來到這片土地上,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黃沙,干旱,就連書上描寫水草最豐茂的河套——成吉思汗指定的最后歸宿,在他的象征性墓陵里,也是黃沙居多。我站在這位征討過亞歐大陸的“一代天驕”塑像前,我有幾分悵惘與憂傷。我不懷疑往日文人對這片北方土地的禮贊,但我更關注這片土地日趨嚴重的沙化。黃河與長城絕對阻擋不住北方的風沙。
我們在沙漠里興奮地玩沙的時候,該不該考慮我們這一代人對黃沙應說些什么,做些什么?不要杞人憂天,但謹防樂極生悲。
2007年8月于墨竹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