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涼”，兒時的弄堂風景/上海.唐糖
作者：唐糖來源：網絡時間：2012-11-05
我的童年和學生時代是在老弄堂石庫門里度過的，那是一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一般家庭鮮有電風扇的，倒是家家都蒲扇人手一把。如果是小姑娘，媽媽會給我們一把很小巧精美的細芭蕉扇，并且用好看的花布將扇子的四周滾上一條邊。我只要拿著這把扇子輕輕搖曳，前廂房的姆媽、客堂間的阿娘就會嘖嘖夸獎：儂姆媽咯手真巧，扇子邊沿的真好看。每當這個時候，我心里總會漾起一種幸福感。我清晰記得自己還在扇面上用鋼筆寫了“扇子扇涼風，扇夏勿扇冬，啥人問我借，請過八月中”的一首打油詩。飯后我們搬只小椅子或小矮凳，鄰里之間在一起納涼，談笑風聲情趣盎然，至今想起來仍魂牽夢繞。
那時每到下午三、四點鐘光景，大人們就會掃清爽石庫門前的彈格路，從井里或自來水龍頭里端出一盆盆水，潑向被太陽炙烤的發燙的墻壁和地面。待水收干后，地面才漸漸透出些許涼意來。五、六點鐘太陽落山了，狹窄的弄堂密密麻麻擺滿了竹榻、躺椅、小桌子、小矮凳，整條弄堂瞬間變成“蔚為壯觀”熱鬧非凡的“弄堂大排檔”。精明能干的家庭主婦，各自端出了早已燒好的拿手私房菜，伴著習習弄堂風，開始了溫馨幸福的晚餐。這時候是我們小孩子最快活的時刻，可以端著飯碗隨心所欲穿梭于各家的餐桌前，看到有配自己胃口的菜肴，不客氣地夾上一筷子，決不會遭到大人的白眼斥責，聽到的只是客堂間的阿婆阿娘、前廂房的姆媽，后廂房的爺叔的“來來來，喜歡的儂就多吃點”。就像一家人一樣善意親和。
七、八點鐘，天色漸漸黑了，涼風漸漸起了，乘風涼的風景漸漸絢爛起來。勤勞巧手的女人們借著路燈的光， 扎鞋底結絨線，嘰嘰呱呱家長里短，并時不時抿嘴發出輕輕的笑聲。男人們手搖一把大蒲扇，呷幾口涼茶，天南地北神聊“嘎山河”，話題上至天文地理下到國際國內無所不包。我們各家的小孩則自由結伴，打撲克“爭上游”，玩“二十四點”，或圍著爺爺奶奶聽聊齋“鬼故事”和“仙女下凡”，或三、五成群玩起了“官兵捉強盜”。開心地從張家客堂間蜂擁而入，再從李家灶披間藏到孤弄、小夾弄，最后從后弄堂呼嘯而出，常常玩得大汗淋漓不亦樂乎。那時候社會風氣特別好夜不閉戶，大人也不會因為我們瘋出一身汗而喝斥我們，頂多一句：“倷么今朝浴又白汰了！” 然后捧出早已在涼井里浸過的西瓜讓我們享用，那種涼爽那種甜美，幾十年以后仍然在心田流淌。
繁星閃爍，月光婆娑。夜，又深了一層。手搖蒲扇的乘風涼人發出了愜意的鼾聲，弄堂里再次響起此起彼伏的“踢踏、踢踏”的木屐聲，孩子們在竹榻上躺椅里早已進入了甜美的夢鄉。熟睡中被大人掖好毛巾抱進屋里睡到床上，滑稽的是第二天他竟然全不知曉……。回想當時的情景，真是既溫情又幸福。
隨著城市發展的需要，老城廂大規模的改造與動遷，石庫門老弄堂住宅逐步消失在人們的視線里，我們的居室也越來越寬敞，但是似乎少了當年那種和睦的鄰里情，同住一棟樓，鄰里間卻互不往來。小朋友坐在有空調的客廳沙發上，一邊啃著冰鎮西瓜，一邊看著《喜羊羊與灰太狼》，而全然不知外面世界的夏日炎炎。真想對他們講講我們小時候古老的“天方夜譚”故事。
其實，我們小時候的弄堂生活就是：順其自然自由發展和無憂無慮的幸福童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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