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這段文字純屬臨時起意。要不是一場特大洪水,或許,我對河道的認識會永遠停留在美麗二字上。
——題記。
一
2012年7月21日,直到下午,天還是陰著的,沒有下雨。
手機里信息一個接著一個,說是河水要漲多高多高。特意去江堤看了看,離上端還有老高,我不相信水會漲起來。
江堤是才修起來的,也就10來年歷史。江堤也叫防洪堤。修堤的目的就是防洪。堤高10多米,自修成至今,洪水從來沒有淹沒過。濱江路繁榮而興旺,早晚散步的人川流不息。
要說合江這座小縣城也算福地,再大的洪水也難淹沒她。原因是小城雖在江邊,卻是依山而建,大多建筑都高于江面一二十米。只有修建江堤時,沿江濱修建的房屋地勢稍低。但長江上游河道歷來通暢,沒有洪水泛濫的條件。
有這些背景資料在腦子里,就沒把手機里的信息當回事。晚飯后照例去江堤散步。兩公里多長的河堤,來回走了約一個小時?;丶液鬀_過涼,覺睡得很香。
22日凌晨2點零5分,嘀嘀嘀,突然響起急促的電話鈴聲。抓過來一看,是短號,知道是單位打來的。什么事這么急,夜半三更把人吵醒。心里不舒服,但還是接聽了。是辦公室主任張學祥在發通知:
“全體人員到濱江路明清文化廣場集中,江水漲上來了,緊急動員濱江路歌舞娛樂業主撤離”。
洪水真的漲上來了?疑問的同時,有點震驚了。 3公里長的濱江路上,聚集著幾十家歌舞游戲廳。撤離不及時,豈不說財產損失,人員也會遭遇危險。
我趕緊起床,穿衣,下樓。單位司機蔣大平已經把車開到大門口等著了。
拉開車門,里邊已經擠滿??锛t蘭、范垚、龍江濤、王慶芝,都是單位的年輕人。擠上去,關上門,汽車便迅捷開動。
天黑漆漆陰沉沉的,依然沒有下雨。江邊已經人影憧憧。
到達明清文化廣場,趙剛副局長已經等在那里。一部分住得遠的,落在了后面。趁分工還沒有下來,我兩次去堤邊觀察水位。江水,離堤面僅有約2米高。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手機里,洪水預警信息繼續:22日下午5點左右,長江洪峰到達合江,濱江路被淹2.05米。
人的思維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不少人跟我一樣,依然不敢確定這個預測是否準確??h城幾十年來,沒有漲過所預報那么大的洪水。最大的一次是1991年,當時沒有修江堤,洪水漫進了城里,淹了一些低矮的地方。自從修了江堤,城里就再沒進過水?;蛟S正是因為有了河堤,人才麻痹的吧。對預警信息,差不多的人都將信將疑。濱江路上的業主們,大多沒有開門。一些已經開了門的,也悠哉悠哉慢慢騰騰,沒有一點大災來臨前的緊張。
夜色籠罩著城市。悶熱里,詭異與危險在一步步向小城逼近著。
2點25分,人員到齊。局長龍啟權在瀘州醫學院住院。臨時主持工作的趙剛副局長把單位的10多個人分成了4個組,分頭行動。這樣做的目的是加快速度,與洪水搶時間。
具體分工是:副局長趙剛、匡紅蘭、雷 宇,機關黨委書記施明英四人各帶一個小組。從四十米大街口至馬街橋頭,每個小組負責一段,在最短的時間里,敲開每一家的門,通知、督促撤離。
我所在小組和另一小組的任務是:明清文化廣場至四十米大街口一段,20多家歌舞游戲廳不能漏掉一戶一人。
我們挨家敲門、打電話,濱江路上頓時熱鬧。
堤下,江水悄悄地迅捷地往上竄。
被叫醒的業主們,揉揉惺忪的睡眼,問明是江水漲上來了,便開始搬電器,拆空調。馬路上,四輪小貨車來回穿梭奔跑。那情景有點像一場大戰后的潰敗——
少岷職業學校樓下,一家行動早的,已經搬空了所有物件。幾個人圍坐著喝啤酒,說等江水上來了,最后撤。
連著兩家無人值守的門市,半天也沒敲開。打電話,沒有人接。隔壁業主熱情,幫忙打另一電話,依然無人接聽。打完電話,無奈地望著我們,笑笑。
沒有辦法,我們只得繼續敲下一家的門。這兩家損失是注定了。人不在里邊就好,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再往前走,一家雖然動手搬了,但不慌不忙。催促快點,回說早著呢,水離岸還有那么高。人啊,有的時候,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我們不敢停下來督促,再催一聲“搞快點”,又去敲下一家——
4.30分,上游的兩組人馬合攏?;氐矫髑逦幕瘡V場,下游的兩組也忙完,匯合一起了。兩個小時的忙碌,終于把所有有人值守門市的人喊起來了,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
精神松弛下來,立刻感覺到肚子餓了,便在鄰近找一家小面館填肚子。
沒有等到面煮熟,趙剛副局長便被縣委召去開緊急會議。留下來的匡紅蘭副局長趕緊催:大家快點,估計馬上有新的任務,一會就吃不成了。
果然,沒等吃完,趙剛副局長就打電話回來,要所有人員立即到建設路口集中,突擊通知建設路到白糖巷子的人家撤離。他已經直接去了建設路口。
我們丟掉碗,上車,奔建設路口。時針剛好指向凌晨5點。
黑暗中,江水已經沖到車渡路口上沿。江堤上,每隔十多米就有一位民警或自愿者值勤,所有人不得再到江堤行走。
整個江堤被封鎖了。
負責指揮這一段街道人員撤離的是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王祥,他早已在建設路口等著??慈藛T到了,立刻簡短交待了任務,便親自帶一組人去挨家喊話、拍門。
我們一組的新任務是:通知從建設路起,沿新華路往上游走,直到白糖巷子這一段街道的所有人家撤離。于是,我們開始上樓下樓,拍門、拿起高音喇叭喊。
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因為幾十年——有的人甚至是一輩子沒有遇見過一次大洪水,在熟睡中突然被吵醒,很是不舒服。特別是住在樓上的人,心想反正淹不上樓來,根本不愿意理睬。我們不得不反復上樓下樓,催喊。
陸續有人走出家門。
此時,夜被涂抹上了新的色彩,顯現出微微的白來。一看時間,早上6點差2分鐘。
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江水就已經沖過江堤的頂端,大踏步向城里涌來。在所有通向濱江路的街巷,都能看到洪水渾濁的身影了。
我完全沒有料到這場洪水會給我帶來如此大的影響。我家住在高處,水淹不著。最初我的設想是,叫醒低處的人后,就可以回家睡覺了。壓根就沒有想過,像我這把年紀的人,還會被像釘子一樣釘在一個地方,動彈不得。
到了白糖巷子,我們沒敢再離開,就地駐守下來。一同駐守下來的,還有兩位民警,4位從大橋鎮趕來的應急分隊自愿者。共同的任務是:繼續動員撤離,封閉巷子,準出不準進。
天漸漸亮了,大街熱鬧起來。撤出的人,高處的住戶,甚至,鄉下的人也趕進城來,一同擠在街上,看江水上漲。滿城滿街,人山人海。仿佛不是水災,是錢塘觀潮。這樣的場景,只有劃龍舟的端午節才能出現??聪∑娴娜?,不斷要往水邊,去親眼目睹洪水的洶涌。
鬧鬧嚷嚷,使本已不能寧靜的心更加不得安寧。出勤的每一個人,都褶皺了眉頭,都在為生命的安全擔心。不得已,警察趕快在所有警戒點上拉起警戒線。值勤的人站在面臨洪水一則。另一則,擠著密密匝匝的人群。
江水,一浪一浪涌上來。棗林橋主街開始進水。江水從排水管、側面街道涌進,速度很快。
白糖巷子里,從江上飄來的水霧,如一領薄薄的輕紗。緊閉的卷簾門,一扇一扇浸入水中。江堤上的石欄桿,像漂浮物在水中忽上忽下,不久竟轟然倒塌。整個濱江路,瞬時成為了江面。洪水與巨浪,浩浩湯湯。時不時,有大樹,房梁,肥豬從江面晃過——
我的困頓在一片驚叫聲中悄悄襲來。大半夜的奔波,確實累了。睡意上來。真想有把椅子,躺倒打個盹。
樓上,還有人沒下來。上樓拍門,挨家清理,仍有不愿下樓者。看看不行,單位的小青年王和平拿高音喇叭喊一遍:“樓上的,下來了,水漲上來了”。錄了音,掛在樹上反復播放。
聲音清脆明亮,在小巷震蕩回響,撞擊著城市的清晨。
對面三樓伸出兩個頭,往下瞄了一眼,沖我們笑笑,沒理會。小王拿起喇叭再喊,頭了縮回去。
文物局長賈雨田撿來一個紅色手提袋,放到離上漲水線七八米遠的地方,做危險線。水漲到那兒,就上樓去。目標是不留一人在樓上。背,也要把人全背下來。
喇叭播放著。那句“樓上的,下來了,水漲上來了”一遍一遍,重復了一個上午。
紅色手提袋一次又一次挪動著位置。對面樓上,依然沒有響應。
下午4點過,水越漲越近,離早上拉起的警戒線大約只有五六米遠了。做危險線的手提袋,再沒有地方可挪,洪水已經越過了它。
緊急中,王和平再次上樓拍門。那人到窗前伸出頭來看了看,縮回去后,才開門下樓。
半小時后,水淹至樓下。棗林橋大街上,水深超過兩米。
隔壁小巷里,一名躲在樓上的40多歲的男人,看水勢兇猛,嚇住了,撥打110。
幾名警察和預備役民兵弄來橡皮艇,拉起繩索,跳進齊腰深的水里,推艇去把他解救下來。到了淺水處,由兩個人抬上岸。連他腳上的鞋,也沒濕一滴水。
圍觀人群沖其吐口水?!昂耙惶觳幌聛?,故意干。年輕力壯的,自己就能下來,救他干啥!”那人漲紅臉,低頭迅速離開了。
水,繼續上漲著。
我就這樣被牢牢釘在了白糖巷子,一點也沒敢動彈。直到下午6點30分,夜班小組到崗,才換班回家。
二
7月23日,早上5點30分起床,立即上路,去接6點鐘的班。
一邊走一邊在想,洪水不知道還在往上漲沒有。昨天晚上一夜沒睡的小伙子們,肯定累得夠嗆。想著夜班值勤的辛苦,腳下快了不少。
趕到白糖巷子,出乎預料的是,昨夜值守夜班的,并不全是什么小伙子,而包括了辦公室的幾個姑娘。這應該是安排的失誤,怎么叫姑娘值夜呢!不過。沒出什么事就好。
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還有更辛苦的人。本單位值夜班的人,被我們頂班回去休息了,留下來的還有大橋鎮4位應急分隊自愿者,2位城區民警。他們也值了通宵的班。特別是大橋鎮應急分隊的自愿者,昨天一早就來到了城里,沒休息過一刻。
幸好,水已經失去昨日的威猛,開始往后退去。白糖巷子里,三分之一的街面退了出來。三分之二的鋪面,仍然浸泡在水里。地上,堆積著厚厚的淤泥。
晨風從水面吹來,拂醒了酣睡中的人們。
警戒線外,逐漸聚攏了若干想回家的人。水退了,著急回去看看,心情可以想象。
可是,洪水過后,需要清淤,消毒,預防疫病;被水淹沒過的房屋,需要觀察,預防倒塌,給生命造成二次傷害。
這一天的任務是,勸說大家暫時別回家。
一位婦女拉著一個孩子,懷里一包衣物,說自家在水退出來這單元的二樓。昨晚在旅館住了一夜,孩子很不習慣,要求讓她們回去。幾個人攔住她,把道理解釋了,請她再堅持半天,一會兒把淤泥清掃干凈,消過毒,看看房子基礎沒有什么變化,就可以回去了。女子還算懂理,沒有再堅持。
接著來了一位老太婆,嚷著要回家,好說歹說才勸住。我們單位的王慶芝端來一條凳子,讓老太婆坐著等,老太婆安靜了下來。
剛把兩人勸住,一個五十多歲男子沖過警戒線,橫眉瞪眼,手指直指我腦門吼:我自己的家,憑什么不讓我回去?你有什么權力不讓我回家?那樣子,似乎要把人生吞活剝了。
這叫什么?我們為了什么?我當時就被氣暈了。人啊,能這么不知好歹么?
實在忍無可忍,我發怒,沖他吼道:你以為我們容易么?從昨天凌晨2點到現在,輪班值守,哪一分鐘一秒鐘沒有人?家住濱江路的,被水淹了也沒能回去,我們為了誰?做人得有良心,別良心被狗吃了!
“真是不知好歹!”一位值勤的民警,也忍不住吼了一句。
幾個警察過來,把他帶回了警戒線外。那人就釘在那兒,不肯離開。好幾個人異口同聲:“人家還不是為了我們好。急著回去干嘛。等把稀泥巴弄干凈,消過毒,還放心點。”那人這才不出聲了。
時間,就這樣的阻攔解釋中一點一點消逝。
水退得很慢,快中午了,白糖巷子才退出半截街,還有一半浸在水中。
一位30多歲的男子,越過警戒線,光著腳往水里走。王和平趕過去勸,男子用手一指,說門市剛好退水,淤泥是稀的,正好清除,干了不好弄。這是個清淤的好方法,我們趕緊請示。得到的回答是:凡是洪水已經退出的鋪面,可以立即清淤。
半條白糖巷子立刻熱鬧。退出水面的十多間鋪面,三個兩個,擠進一間鋪面里,一鏟一鏟的鏟淤泥。然后舀水沖刷——
男子剛進去不久,他母親來了。一個快80歲的老人,滿頭白發,拄著拐杖,走路顫顫巍巍的,說要去鋪面看看。大橋鎮應急分隊自愿者小王趕緊過去扶住老太太,勸她別去了,地面全是稀泥,太滑,會摔倒的。老太太不聽,硬要往里。王和平趕緊去叫她兒子。男子頭探出鋪面,揮手沖他母親:“來看啥子嘛,又幫不了忙,一會兒摔倒你。盡添亂,回去。”老太太這才沒有堅持,回到警戒線前。
大橋應急分隊的小王昨天進城來就和我們一起,晚上值了通宵的夜班一眼沒眨。幸好年輕,身體素質好,還能支撐得住。要是身體差一點,肯定早就去休息了。小伙子跑上跑下,一點不顯疲憊。他原本在外打工,飯店里的廚師,薪水很高。前兩天聽氣象預報,本地有大暴雨,趕回來看看,遇上城里遭水災,就奔來了。
說話間,我們讓出一條凳子,小王扶老太太坐了。
剛剛穩定,又來一個人,提出了更棘手的要求。
是一條漢子,身穿防水服,越過警戒線,要去濱江路的鋪面清淤。濱江路上還有一米多深的水,怎么清淤呢?他說有一套好方法,就是在水沒有退盡之前,把堆積的泥沙攪散,讓其隨水退走。道理或許能行,但沒有實踐,怎知道行不行呢?再說了,水泡過的墻基,誰知道會不會倒塌!漢子說,自己是開小飯館的,常在江邊打漁,對水性很熟。1991年在江邊開的小館子被水淹了,淤泥就是用這個方法清除的。他已經觀察過房子,沒偏沒斜,不會有問題。末了還加上一句,“這點水就把地基淹垮了,那就真成豆腐渣了?!?span lang="EN-US">
人家說的有道理,讓還是不讓他去呢?爭論半天,又派人小心翼翼地去觀察了兩次,感覺房屋的確沒問題,等水退到半米深左右時,放他進去了。
我們本來想幫一下忙,但警戒線外的人太多,個個勾著脖子想要回家,哪一個人也不敢走開。
阻攔與放行的糾纏,消磨了一個上午。不是應急分隊的自愿者和民警,抗洪指揮部不管盒飯。
12點鐘,我們在鄰近找了一家小館子,吃了便餐,趕快又回到原崗位。
下午三點過鐘,新華路棗林橋段來了輛大型裝載機,兩輛汽車,開始清掃退水后的街道。白糖巷子大半條街退出水面,前面兩個單元進出口進行了簡單清掃,打了消毒藥水,可以回家了。后邊幾個單元還在水里泡著,讓人回去也回不了。
最急切的人分散了,我們的壓力驟然減輕。奇怪的是那位五十多歲的男子,早上橫眉瞪眼指手畫腳要回家,現在準許回了,卻混在人堆里不回去。真不知道這人安的什么心思。
太陽出來了,氣溫還回了夏天。
早上送來的水喝完,炎熱加上口渴,我有些支持不住了。博物館長唐紹春也渴了。
巷口左邊是一家小超市,平常也擺幾張茶桌,兼營賣茶水,洪水來了才收了茶桌的。
唐館長去小超市找水喝。小超市主人——一個30多歲的年輕人見了,趕快給我們泡茶。說“你們釘在這兒快兩天兩夜了,太辛苦,我也算個自愿者吧,給你們燒點水喝?!彼焖俣顺鲂∽?,擺上茶杯。水是從熱水瓶的倒出來的,只有半瓶?!皼]事,盡管喝,我馬上燒開水?!彼f。
泡上茶,小伙子又進屋扛出兩把太陽傘,撐開連一起,再搬出一張茶桌來,拿出一疊茶杯。因為水漲上來,小超市所在的一排街停了電。他拿把火鉗,跑到主街對面去夾了個碳團,回來把煤火生起,不多時間,熱氣騰騰的開水就上來了。他撒開茶杯,一下沖了六七碗。按市價給他錢,他怎么也不收。沒辦法,最后唐紹春說按一元錢一杯,算是付柴火錢,他才勉強接受了。
喝過茶,精神好了很多。繼續坐警戒線一端。
街沿兩邊鋪面里淤積的泥漿,大多被鏟了出來。只等洪水完全退去,便可以用水沖洗了。看來,邊退水邊清淤這辦法的確不錯。智慧,往往潛藏于民間。
黃昏來臨。大橋鎮來的那位廚師小王依然精神抖擻。
水雖然沒有退盡,但明顯沒有了昨日那般的危險了。付曉玲問我,晚上值夜班不?年屆60歲的人,白天忙一點還能撐得住,晚上通宵熬夜,怕身體吃不消,回答說值白天吧。于是,6點鐘,頂班的人到來,我完成了當天的活兒。
三
7月24日,依然是5點30分起床,6點鐘趕去白糖巷子。
早晨,天空還淡淡的白,氣溫就升高了很多,應該是昨天下午出了太陽的緣故。
一夜之間,洪水已經退出了整座城市,江堤高出水面一米多。濱江路上,淤積著半米多厚的泥沙。河道里,渾黃的江水雖然還是野性十足,但已經歸道。
喘氣方定,任務也下來了:幫助受災群眾清淤。
我們單位的區域是,清掃白糖巷子和紅衛小學前街兩條街巷的淤泥。司機蔣大平從單位拉來了工具:鐵鏟和掃帚。
兩條小街都是舊城改造的受益者。水泥硬化的街面寬闊,與早先窄巷瓦屋石板街相比,起碼清掃起來方便了許多。
街面被淹時間不長,淤泥堆積不厚,打掃起來不算困難。但光憑鐵鏟掃帚,既慢又弄不干凈。施明英去要了一臺小型抽水機,裝上高壓水龍頭,從河里抽水沖刷。
太陽升起來,趕跑了清風,地面慘白慘白的。
我拿把插頭掃(用楠竹枝捆扎成的掃帚),和幾個人一道在前邊掃,兩個年輕小伙抱著高壓水管跟在后邊沖。這個辦法真行,既省力又弄得干凈。
用我們的眼光看,干活的速度非常快,不長時間,就把兩條小街打掃完了。但真正用勞動力來計算,這個速度就慢了。遇上泥沙堆積厚了,更慢。這是在后來的比較中得出的。
所有的泥沙,都堆積到了濱江路上,厚厚的超過半米,靠人力一時半會很難弄走。詢問的結果是,濱江路上的泥沙不要管,等待用大型機械來鏟。
我們下一步有兩個方向可去:一是橫在小巷中的一條巷道,進去是一個居民小區,被水淹得嚴重,堆積的泥沙也厚;二是紅衛小學前街對面濱江路的公廁和長亭。多數人主張先打掃公廁和長亭,施明英說先打掃居民小區,很多要回家的人等著呢。
也是,清淤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群眾早點回家,住進舒適屋子。她的建議符合這一精神。于是大家七手八腳,把水管拉進小區里,先沖刷小區樓道。
抽水的管子要橫過濱江路,來往全是裝垃圾的重車。灌滿水的管子怕壓破。車來,得馬上停止抽水,拉開管子。體校校長龍江濤守在路中央,車來,立即停機,拔管。教練蔡維平、電視臺周德奎等幾個年輕人抱水槍沖刷,弄得一身都是泥。
小區樓道下面是一個好幾百平方米的地下室,低于濱江路。室內水還未退盡,厚厚的淤泥已經露出崢嶸。屋主見有人來沖洗樓道,上來,站在高壓水管旁看了一會。樓道泥沙嘩嘩沖下,加重了地下室淤積。他臉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最后要求幫忙把地下室也給清掃了。
按說,這要求并不過分。但大災前,首先考慮的是公共利益,我們首要的責任是:清除公共區域的淤泥。所以,答應把公共區域清掃了,再回頭幫他。
經過幾個小時的磨練,我們的隊伍逐漸成熟,活干得順利了很多。上午10點鐘左右,小區樓道清掃完畢。
我們的目光投向了與白糖巷子隔著一條濱江路的公廁和長亭。首先要清理出來的,當是公廁。
夏日的晴天,站在太陽下,不動也會汗水長流,別說干體力勞動了。走上江堤,目光所及,到處是汗水與泥漿,到處是忙碌的身影。清淤的人,多是熟面孔。一問才知道,城里所有機關和單位,除留一兩個人值班守電話外,全體參加這場公益勞動。
其實不用問,我們單位不是全部都來了么。以此類推,不就知道結果么。
當然,夾雜在勞動人群中的,還有公安民警;鄉鎮應急分隊的自愿者和個體自愿者。雖然,個體自愿者人數有限,但很值得表彰。
看到別人賣力地干,我們當然不肯示弱。幾個小伙子拉過水管,對準公廁地板就是一陣嘩嘩嘩,插頭掃唰唰唰聲音頓時響起來——
用水管沖洗淤泥較薄的地方,效果明顯。當泥沙淤積達到一定厚度時,單單用水管沖刷,功效就大打折扣。這一回,就充分體現出我們的熟練其實是虛假的,并不真正具有實力。
長亭里堆積了厚達半米的泥沙。洪水退后,已經板結。用高壓水管沖,不僅速度慢,而且稍不注意,高壓水帶著泥沙反沖回來,弄得滿身泥漿。
蔡維平、龍江濤把廁所清掃完,掉頭沖長亭就啃上了硬骨頭。高壓水管抵近沙堆,嘩啦啦半天前進一點點。
我看速度太慢,丟了插頭掃,抄起一把鐵鏟,奔去了長亭。余下的人見了,全拿了鐵鏟跟上來。我們一鏟一鏟的,用力氣與泥沙搏斗。
長亭一邊七八米遠是濱江路,另一邊好幾米遠才是長江河。一鏟沙土很難甩到濱江路上。根據實際,長亭里的泥沙分兩邊出,一邊倒濱江路上,一邊直接倒河中。
板結的泥沙,用鐵鏟平著鏟,費力而鏟不動。需得把鐵鏟豎著插進,用腳在鐵鏟上沿加力踩,才能鏟下一鏟。然后斜端鐵鏟,兩臂同時用力往外送,產下的泥沙才能順利甩出去。
這一群人,多在城里長大,平日里少有參加勞動,談不上技巧,使動鐵鏟已經不易,何況要鏟一大鏟泥沙。王和平拿了鐵鏟,平著向沙堆戳去。沙堆上有了一個白印,鐵鏟里鏟進了幾粒沙。看我們豎插鐵鏟用腳踩,跟著學了幾鏟,才逐漸掌握要領,動作麻利起來。
大熱天干力氣活,幾鏟下來,立刻汗流浹背。
水管嘩嘩地噴射著。一鏟一鏟的泥沙飛揚著。速度雖然快了不少,但鐵鏟在手中越來越重,干不了一會,就得停下來喘氣。10多個人全在長亭里,施展不開。后來,干脆采取輪換,一個人停下喘氣時,另一個人就上。
有趣的是,隔著一條濱江路,對面站了不少人——少說也有幾十人吧,在看著我們流汗。好些人還不顧滿地稀泥,越過濱江路,跑到我們往河里倒泥沙的地方,貼著欄桿看河水漲落。上游離我們幾十米的地方,河堤石欄桿就被洪水沖塌了。民警怕出意外,把人勸離后,在我們干活的前面拉起了警戒線。
正干得酣暢,傳來一條聽了讓人氣炸肺的消息。離我們幾百米的地方,發生了另一件事。從最偏遠的地方——六七十公里外的自懷鎮趕來了一批自愿者。他們自22日凌晨到城里,值勤完了,又參加清淤,幾十個小時沒有休息。他們也弄了一臺小型抽水機,用高壓水管沖泥沙。有一男一女倆口子,到河邊看新奇(濱江路封閉清淤),路過作業點,滮起來的泥漿濺了幾滴在女人身上,打臟了衣服。男人立刻怒火八丈,沖過去就給正手捧水管沖沙的自愿者兩個耳光。把人打傷了,甩手就想走,被民警攔下了。
雖然是個案,但影響壞。試想,一個奔幾十公里來幫忙的人,不僅沒得到應有尊重與褒揚,反而受到蔑視與擊打,心理會怎樣?參加這場公益勞動的人又會怎樣想?那人的行為自然是當場引起了公憤。還好,最后打人的人被拘留了10天。
每一個人,是不是該多想想公益、道德,負一點社會責任呢?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們停下手中的活兒,七嘴八舌地議論了好一陣。當時,長亭里淤積的泥沙才被鏟走一小半。
相當于喘口氣的時間,有誰吼了一句,“繼續干活兒吧”,于是沙沙聲又起。
長亭臨江一邊,還有幾米寬的人行道才到江堤邊沿。人行道上也堆積著厚厚的泥沙。我們把人分散,派了4個人鏟人行道。那兒的泥沙主要往江里倒。
長亭施展不開手腳,我主動增援人行道。先前貼著欄桿看江水漲落的人,被警察勸走了。鏟起泥沙來,沒有了顧忌,速度快了不少。
鏟過幾鏟,一位四十多歲的人走過來,叫別把沙往江里倒。開初沒有聽清楚,復問了一遍,說第二遍時聽清了。問為什么,那人說倒下去的沙會堆積到屋頂上,水退了他得重新清淤。把頭探出欄桿,發現倒下去的泥沙果真全落在了堤下一處剛剛露出水面的屋頂上。這里河道也有建筑物?
我知道,從這里往上幾百米,河道里有建筑物。那是一所職業學校搭建的臨時用房,教學用的,貼在河堤下。搭建至今,沒被完全淹沒過,也就談不上阻礙溢洪。
這里的建筑又是作何用的呢?
枯水天是游樂場。這是游樂場老板,你不知道?回答我的龍校長用了懷疑的口吻。游樂場我當然知道,可的確沒注意堤下的這個屋子。
這一帶河灘,枯水天全是鵝卵石和野草,河堤修起來后,灘地才被用水泥硬化,變成了游樂場。一直在城里長大的朱才光說。
這個我自然是清楚的。1991年進城后,好些年的枯水季節,都在河邊沙灘上溜達過。當時的沙灘很寬,延伸得也很長,一直到上游的大沙壩,大約四五公里吧。修防洪堤時,為了能修起一排高樓,往河床里推進了幾十米,占去了沙灘一半多的寬度。
河水還在高位奔騰著,說河灘有啥用呢,當前最重要的是把河堤上的泥沙清除干凈。我們短暫的議論在一句話中結束,繼續埋頭干活。
人在忙碌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就干到了12點。
午飯是在剛剛清掃出來的白糖巷子里一個小飯館里吃的。幾碗水豆花,幾個小菜,一碟燒臘,一盤炒回鍋肉。簡單的工作餐,吃得很香。
午間不休息,繼續江堤鏟沙。
清掃出來的白糖巷子、紅衛小學前街都已恢復原貌。小吃店,小賣部都紛紛營業了。轉拐的茶館里,打牌的,喝茶的,吹殼子的,神態悠然而自得。對扛著工具匆忙而過的清淤人群,正眼也不瞧一下。
長亭里還有一大半的泥沙,兩邊過道上,淤泥清除僅約一半。蔡維平和一自愿者繼續操作高壓水管。我看沖刷速度慢,奪過水管,對準出口的泥沙,嘩啦啦先沖出一個缺口,然后再沖后面的泥沙。泥漿乖乖地順缺口流出,速度快了不少。
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心急也讓我吃了虧。沙層厚了阻力太大。滮起的水柱反沖回來,濺了我滿臉滿身。電視臺記者正巧過來采訪,拍下了我一身的泥污,還要我說點什么。
我能說什么呢。大家都在為災后出力,都在拼命搶時間,誰不是一身泥水一身汗?我謝絕了。
電視臺記者像有意不放過我,抑或是看我那滿身泥水的鏡頭更有蠱惑效果,幾次三番纏著,一定要說點什么。沒辦法,只好回說“為人民服務,應該做的”。
太陽高高懸掛,曬得皮膚生疼。天熱得難受。我們差不多是抹一把汗水鏟一鏟土。
濱江路上。四十米大街往下,已經有大型鏟車開始鏟泥漿了。但離我們所清掃的地方還有幾百米遠,這一段街道,注定要明天才有希望鏟掉淤泥。
下午近7點鐘,終于把長亭及兩邊的泥沙鏟掉沖刷干凈。民警剛把警戒線扯掉,長亭上就坐進了五六個人。
我們關掉抽水機,收拾好工具,踏著夕陽離開了。
四
7月25日,繼續清淤。
在白糖巷口集中后,一開始有點亂。不知道哪兒是我們具體的責任區,只好扛著鐵鏟往下游走,打算見活干活。走了沒多遠,傳話來說,讓我們去丁家巷。
丁家巷在我們所在地方的下游,于是繼續往下。到了才知道,街巷里已經清掃完畢,只在巷口堆了一大堆垃圾和泥沙。我們舉起鐵鏟,正要鏟那堆垃圾,有人說這個人工干太慢,等機械來裝載拉走吧,叫我們還回原來的地方。
我們沿河邊往回走。一幢建防洪堤前修建的樓房,因為地勢太低,二樓以下都被淹了。底層的水才剛剛退出,厚厚的淤泥堆滿屋子。樓房前的圍墻倒塌了,連磚也被沖得七零八落。結構緊密成塊的,與柱頭一起,橫七豎八地躺倒在淤泥里。圍墻前的一排法國梧桐樹,不是攔腰折斷就是連根拔起,沒有一根還立著。
二樓,幾家人在同時把屋內的淤泥往外鏟。有一家已經把泥沙鏟完,正用水沖洗。底層的轉拐處,一個40多歲的男人,穿一條短褲,光著上身,左手握鋼鉆,右手舉鐵錘,一身泥漿,費力地在墻上打孔。看樣子是想把室內的泥沙從孔里往外弄。看來,這場不期而至的大洪水 ,造成的災害的確不小。
我聽說過大洪水。據老人講,七八十年前,合江小縣城發大水,大橋窩凹地、北門口河邊都被水淹,死了好些人。這回還好,沒有死一個人。
路過丁家巷,斜對面一個賣夜市小吃小棚前,一位50多歲的婦女在央求兩相識,幫忙顧兩個人清掃棚里淤泥。兩人回她說:“哎呀,操恁多心干啥,不要整,好哈兒就有人來給你打掃了”。聽到這兒,頓時感覺身心發冷。不錯,沒有勞動力的,是要幫助清掃,但不能完完全全依賴呀!
回到紅衛小學前街街口,終于有了新任務:接著昨天的地段,繼續鏟沙。
我們緊貼長亭往下鏟,我們的上方是:榕右鄉應急分隊自愿者。連接上去是福寶鎮應急分隊自愿者。下方是政法委的人們。
這天沒有了抽水機。缺少高壓水管,所有淤泥都得用鏟子鏟,速度明顯放慢。
我們按照昨天的方法,泥沙向兩邊倒。由于淤積太厚,一鏟下去,慢而費力。
河水比昨天又退了兩米,失去了洶涌的氣勢。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空。比起昨日來,溫度升高了不少。不多一會,就個個氣喘吁吁,大張著嘴找水喝了。
開工前,接到一道指示,所有在洪水中淤積的泥沙,分單位分段負責,必須在3天內清理完。昨天已經過去一天,我們單位清除的工作量還不足五分之一。
盡管人人努力,個個爭先,到10點過鐘了,才肯下一小塊地面。要在今明兩天內清除所有淤泥,困難很大。
而我們上方的福寶鎮應急分隊,這個時候已經基本結束了所負責地段的淤泥清除。于是分出部分人來支援我們。
他們全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成天與泥土打交道,無論是耐力,勞動技巧,都非我們能比的。每一個人的工作量,起碼是我們的兩三倍。他們的到來,大大加快了我們的清淤速度。
沒有過多長時間,一輛小型鏟車隆隆的開過來,小伙子們高興的拍掌歡呼。王和平、龍江濤趕忙站到濱江路中央,指揮鏟車開上來。鐵家伙開足馬力,伸出鏟子,一鏟下去,至少當我們10多個人干半小時。一群人不由得感嘆:機械與人力功效差別太大了。
鏟過兩三鏟,突然有人跑過來對鏟車司機說,錯了錯了,喊你鏟的是那兒。順著所指方向,是斜對面那一大堆垃圾。鏟車隆隆地開走了,留在車后的,是高興過后的失落。
我們繼續鏟沙。揮動的鐵鏟隨情緒起落,瞬間由興奮轉換到低迷。
好在鏟車很快把那堆垃圾清除,再次開到我們跟前。這回大伙是真正高興了。政法委和我們單位,各去一個人指引鏟車向前。
鏟車伸出的鐵鏟鏟滿鐵斗后,自動掉頭把泥沙倒在濱江路上。不像我們人工,鏟一小鏟,要端著跨兩步,還要用力往前送一下,才能倒。其實就是甩出去。量小過程復雜,所以慢。
有了新生力量,再來了機械,速度空前提高。一個多小時后,堆積的泥沙基本沒有了,地面上的水泥磚露出了本來面目。
濱江路上,大型機械作業到了我們地段。兩臺裝載機,三輛大卡車,來來回回地跑。裝載機伸出長長的臂膀,把路上的淤泥先裝滿自己鐵斗,再倒入卡車拉走。過程快捷迅速。
原來看似在三天內不可能干完的活兒,到中午12點就全線告捷。大伙異常高興。當然,更高興的是住在濱江路的人家,他們已經整整三天沒進家門了。清淤完畢,意味著他們能回家了,能不高興!
午飯依然在昨天的小飯館吃。
走進去的時候,小飯館已經恢復了往日的興隆。吃飯的客人來來去去,川流不息。鍋里的豆花只剩了一小半,老板說是特意給我們留的,要不早賣完了。說話的功夫,有兩三撥人嚷著要豆花,老板陪著小心解釋,“對不起哈,豆花沒得了。鍋頭那點是給這些清淤的人留的。他們辛苦,吃豆花好解渴,你點別的菜吧”??梢?,老板說的是真,他并沒有騙我們。那豆花的確是留的。
我在感嘆人的適應生存能力頑強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付出與收獲的喜悅。
因為電視臺撰寫荔枝文化宣傳片創意腳本,受委托的重慶公司急著要拍攝。這個時節正是合江荔枝成熟上市,錯過了就沒法拍,想要補鏡頭也沒辦法,只能等到來年了。腳本還有一些地方需要完善,不能再耽擱了。于是,吃過午飯我就直接去了辦公室,沒有參加下午的清淤了。
26日,一大早就打電話問分管副局長匡紅蘭,當天要去的地段在哪兒。得到的回答是,回單位正常上班,剩下的掃尾工作,由鄉鎮應急分隊自愿者去做。
第一反應就是:乖乖,終于解脫。洪水,和伴隨一起來的淤泥,拜拜了。
晚飯后,再去河邊散步,發現還在清淤的人不少,的確都剩了鄉鎮來的自愿者們。濱江路通暢了。雖然還不允許車輛進出,但路面沒有了阻礙,干凈了。
江堤人行道旁,柳樹下,花從中,洪水來過的痕跡還很醒目。堤下的江水,比昨天又退了兩米。緊貼堤壩的臨時建筑,只剩了些許骨架露在水面上。至于堤下那已被充分利用的灘地,要完全地不折不扣地從水里爬出來如往日般發揮功用,恐怕還要等一些時日。
這時候我有時間梳理這場洪水了。總結肯定說不上,而且也不敢說。一個小人物總啥結呢,有啥資格去總結呢,總結了又有誰聽呢。因此只能自己對自己說叫梳理,或者叫收獲了。
濱江路上,重現生機勃勃。寬闊的人行道,綠色的柳林花叢,似乎在警示什么。我反復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