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北方的原

   火車一路向北，穿過連綿的秦嶺山脈，就到了北方。去北方的路我走了四年，中間又歇了五年，這四舍五入之后就成了永久的回憶。我的心早已淹沒在川南故鄉的煙雨和紫色的丘陵里，勞生草草，心力交瘁，去北方的路從此在心中斷絕。我那北方的原，我再也不會走上你青蔥的脊背，親吻你那干涸的嘴唇。

二．第一場雪

     這是我看到的第一場雪，雪白如詩箋，激情似紅葉。

     這是我看到的第一場雪，在北方，清晨從宿舍的窗戶內看出去，天空下起了雪，飄在母親的頭發上，又浮了一層年輪。面對我的第一場雪，我并沒有欣喜若狂，而是站在被白雪包裹的原上回望我南歸的方向，我那苦澀的心緒隨著紛飛的雪花浸入原野的根里彌漫了整個北國的冬季。

     這是我看到的第一場雪，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我慶幸看到了我的第一場雪，一個北方平常之物，對我來說卻極為稀罕。走在半尺深的雪里，雪花覆在鞋面上，沾到頭發上，鉆進衣服里。我要去感受，感受它給我的所有詩意的靈感。

三．原上的野枸杞

     你是陜北漢子播種時遺棄的一粒苦種，沒有嫁接，沒有修枝，堅強而絕望得扎在山梁上，任憑北風吹，烈日曬，長出火紅的枸杞果。陜北老漢彎著腰割麥，忘了你；頭扎巾怕的女人們走進玉米地忘了你。你是那被遺棄的野枸杞。玉米桿被堆碼成小山，麥稈被軋成小段，而你依然守在山梁上，日夜陪著七溝八梁的山原，秋天結果，冬天凋零。

四．柿子樹

     這里的人說你是樹佛，不是你的年齡，不是你的高度，只為你蒼老皴裂的枝干讓人們想起歷經滄桑后的那一抹淡定。蒼黃的北國適合你，造就了你超然的佛性與純真。待到立地成佛之時，火紅的熱情伴著枯萎的黃葉才修成正果。

五．花饃與村莊

     手巧的陜北女人用雪白的面粉，摻上幾滴噴香的乳汁，揉搓，點花，然后上蒸屜，當花饃冒出香氣，響起男人們回家的足音。挑擔的貨郎，穿過長長的土路，走街竄巷，一聲聲吆喝洞開所有房門，有關麥熟的議論縮短了鄰家的距離。憨厚的黃牛咀嚼著一夏的辛勞，冬天的草料又有了著落。

六．餃子

     一張皮包裹住內心世界，葷素，咸淡，也包含所有的酸甜苦辣。男人一口咬下，品出女人濕潤的溫存，女人一口咬下，品出男人流汗的咸。

七．放羊的陜北漢子

     放羊的陜北漢子，手持羊鞭，放牧一群山坡的白云，低頭溫順的羊群隨時溜進褲帶上的酒葫蘆里，流出藍天綠草的花絮。一口高粱酒，幾段高亢的信天游，陜北漢子的心在北方的原野上悄悄流走。

八．秦腔

      應該說溫婉含蓄不屬于你，扎根于北方的土地就有北風恣肆的豪氣。愛要大聲吼，恨要大聲吼，美要大聲吼，丑要大聲吼，一切的一切有關心靈的話都要大聲吼。請不要怪夢想與現實差距這么遠，因為我知道，你的聲音將永遠響徹在干涸的黃土高原，風吹日曬，日夜勞息。

九．古城墻

     通過你，我才搭起前往唐朝的路。我仰望這段歷史，盛世繁榮，詩墨生香。多少衛戊的士兵也抵擋不住唐詩的風韻，折戟而歌，思鄉的愁緒爬上月梢，霜染一地。飄逸豪放的太白打這里經過，憂國憂民的少甫打這里經過，一個個詩的傳說因為你的高度變得遙不可及。一段高傲的城墻再也抵擋不住藝術的流傳，城內城外，平民貴族，狂歡而歌。看到你我看到了盛唐，可我帶不走你的詩風。

十．鐘鼓樓

     從遙遠的長安街拔地而起，一段高度節節爬升，凝望成北國神邸的燈塔。面對你，我何曾高大？歷史，血與汗，浸滿古色的原石。妙曼多彩的商業街變得不合時宜。鐘鼓樓站立的地方，車水馬龍，行人匆匆一瞥的時光，就再難找到千年前那個絢爛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