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啊！多么漫長，又多么短暫。

    說它漫長，因它接近了你的整個人生，你的全部人生只有二十五年。

    說它短暫，因你的音容笑貌還留在人們的腦海，我的耳旁還回蕩著你的詩篇，一九八九年恍如就是昨天。

    燦爛的年華，絢麗的詩歌，是誰借上帝之手，將你圣潔的靈魂奪去了？

    當你遠離塵囂，安然地熟睡于山海關附近的鐵軌上時，夢中的你笑了。山海關一片血紅，天空一片血紅，黃昏的殘陽變得面目猙獰。

    你為何選擇在山海關？有人說那里是長城的起點，是“巨大的種族之門”。我想單純的你應該沒有考慮得那么復雜，只因它的名字里有一個海，你太愛海了！你是海的兒子。

     然而，痛苦的你雖然擺脫了塵世的羈絆與牽累，卻再也看不到生你養你的那片土地了！再也看不到你父母臉上的滄桑與悲涼的目光了！再也聽不到所有熱愛你詩歌的人悲痛的呼喚了！包括我，這個從未與你謀過面的讀者。

     如果你還活著，那么，現在正值中年，人生的黃金時代。或許你已組建了一個家庭，你的孩子也該與我的孩子一樣大了。

     如果你還活著，你會繼續為詩歌燃燒，你會為我們創造出更多的光彩奪目的詩篇，甚至會為人間譜下永垂不朽的輝煌史詩。哦，如果你還活著，你一定會的！那么，你的詩歌會成為全人類無可替代的財富，你會成為名垂青史的偉大詩人。

     如果你還活著，你將帶動更多的有志青年走上詩歌之路，走向藝術之巔。

     如果你還活著，或許我們還能在北京碰面，我會拿著你的一本詩集請你簽名，甚至還能與你幸福地合影。

     如果你還活著，今天我的兒子也會成為你的粉絲，他會追著你喊：“海子伯伯，請您也給我簽個名吧！”

     可是，你的生命之火過早地熄滅了！雖然，你說過你就是要成為太陽的一生，但你這個太陽神之子沒有等及完成你的史詩《太陽》，生命的烈火就已熄滅了。

     如今我來到北京，只能惶恐地對兒子說，孩子，你將來可以做律師、醫生、科技員、工人或農民，就是不能做詩人。因為，我要做你的母親。

     是的，我要做他的母親！母親不能沒有兒子啊！而你卻讓你的母親失去了兒子！你死后，一大批青年詩人步著你的后塵，他們的母親也失去了兒子！

     黑夜里，有多少位母親哭瞎了眼睛？

     你這個用心靈歌唱的年輕詩人，毅然地帶著《圣經》為詩歌獻身了，可我的耳旁還響著你的詠唱——《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你離去了，各種流言四起，許多人不能理解，枉自猜測。而你對那些謠言與污蔑已不屑一顧了，你就這樣悄悄地孤獨地離開了。

     你說，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可是，你沒有等到明天，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你還說，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但你已拋棄了糧食和蔬菜，再也不需要關心它們了。

     你又說，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然而，我們永遠看不到你的那所房子了。

     你還希望，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告訴他們我的幸福。可你沒有等到幸福的來臨，就已匆匆地離去了。

     你心里存有多少個美好的愿望啊！你想把幸福與別人分享，想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還想為陌生人祝福，愿他們有一個燦爛的前程，愿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愿他們在塵世獲得幸福，而你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于是，你帶著你的憧憬走了。

     你走了，你的靈魂、你的精神如磐石般矗立在你的詩歌中，堅固不摧。并且，你不朽的詩歌已變成了經典樂譜，在人間傳唱。

     那么，此時你還有痛苦么？還有遺恨么？你是否可以讓幸福的閃電告訴我們，在那邊，你終于有了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