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零的深處,一種異樣的感覺總讓我憶起了過年的味道。
兒時,過年前夕,老家習慣在屋檐上掛起火紅的燈籠,門坊上貼上大紅的春聯,年的味道是紅色的;冬至過后,父母選一個好日子,請上幾位鄰居,摩拳挽袖拉出豬圈里胖墩墩的黑豬,宰了煮了,緊挨著要好的幾家子老小,高堂滿座相互夾菜樽酒一直到深夜,其樂融融,年的味道好香;逢著一年最后的趕集日,一家人會很早吃過早飯,背上背簍,帶上家里僅剩下近乎得要發霉的錢,走到街頭小巷去大膽置辦年貨,而我趁此追著父母的屁股,嚷嚷自己愛吃的、好玩的,最后總會背著一大背簍“好東西”回家,年的味道是幸福的……
如今想來,這些事情已時隔20多年之久,但是仍舊歷歷在目,時常還不由得讓我思緒繚繞。
下蒸鍋
下蒸鍋是過年之前母親必做的事情,一般都在臘月尾。所謂的下蒸鍋,其實就是做好很多蒸菜,在過年的時候好好享受享受。
還記得那個時候,家里平時要吃上一頓肉都是件極不容易的事情。所以,下蒸鍋的時候,我和妹妹都會守在母親身旁,眼睛瞪得圓圓的看得直流口水。
下蒸鍋一般主要是做蒸小米肉和燒白兩道主菜。通常,母親每年都會蒸數十碗,一直吃到正月十五。之前,母親總是要做很多的準備工作。首先得選肉,蒸小米肉要選用肥肉,燒白則用“三線”(半肥半瘦的肉)。肉洗凈后,切成薄片,在菜板上呈一字排開;而蒸燒白的,先得把刀頭下油鍋,再切。一切就緒后,母親便把肉理成規則的排列狀進行裝碗,再把事先配料調好的小米和鹽菜覆蓋在上面,然后把竹編鍋隔放在大鍋中,摻上水,一碗一碗地下鍋,蓋上鍋蓋,并在鍋蓋邊上附幾層大葉子,以便起到密閉蒸煮的功效。
此時,父親便在柴灶里升起大火,一會功夫,伴著濃濃的煙霧,鍋上開始熱氣騰騰。整間廚房,肉香的味道便溢散開來,直撲鼻孔。大約兩小時以后,退去火柴,母親揭開鍋蓋,濃濃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她急忙夾了一些,吹冷送到我們兄妹嘴里。
大年三十年飯之前,母親總是先用蒸籠蒸一會兒,上餐的時候,抬出來用一個盤子扣在上面進行翻轉抖動后再把碗取開,肉自然就在盤子上,而且色、鮮、味俱全。在一陣年飯的鞭炮聲中,我們一家人開始開筷享用,一直吃到深夜。
磕包芯
磕包芯是為大年初一一早吃湯圓準備餡,我們家一般做肉餡和花生餡。
一家人吃過年飯過后,母親便把平時磕辣椒用的石臼反復清洗干凈,準備磕包芯。
在昏暗的燈光下,母親把事先炒焦的花生米倒在一個很小的篩子里,一邊用手搓碾,一邊吹去花上米脫下的黑皮,然后把白白凈凈的花生米倒進了臼窩。隨后,把報紙包得發了黃的黃糖放在菜板上,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切成了一塊又一塊。
磕石臼是我們兄妹的最愛,老是覺得有說不完的樂趣。然而,平時母親磕辣椒的時候,我們總是躲得遠遠的,因為那股嗆人的辣椒味道總是讓人受不了。
想當年才十來歲,磕石臼由于需要很大的力氣,所以只有背著妹妹增加重量來完成。在母親不太贊同我們幫忙的時候,我背上妹妹,扶著一根扁擔,一雙小腳便使出全身力氣踩在了石臼板上。幾經石臼頭上上下下,我早已累得氣喘吁吁進而滿頭大汗,淘氣的妹妹總是在我的肩膀上直喊“加油,加油。”
母親接過臼板,在一陣“咚咚”的磕聲中,花生米不一會兒變成了粉末,然后她把黃糖倒進了臼窩,再磕片刻就大功告成。母親拿出一個大盆子,把粘糊糊、香噴噴的花生餡舀得滿滿的存放起來。
大年初一一早包湯圓的時候,母親總是會用舞蹈一般的蘭花指,夾出很少的餡放在面皮上,然后封口在雙手板上反復搓得圓圓的才下鍋。
偷 親
偷親是鬧元宵的舊俗,據說也是偷者和被偷者運氣的象征。通常情況下,我們會去偷別人家的菜,當然,更希望自家的菜被別人偷。偷到了別人家的菜,象征著自己來年好運連連;被別人偷了菜,也預示著鴻福高照。不僅如此,情竇初開的男女們,通常會利用這樣的大好機會,在盡情偷親之余,和暗戀的對象表達自己的愛慕之心。
元宵之夜,村里耍得要好的青年男女們,會在月上眉梢之時選定一個相對隱蔽的地方集合進行偷前準備。我們根據平時對村里蔬菜的“搜索”情況,大致確定偷親的位置,然后再分頭行動。
夜深人靜,月色如蟬翼般透明。我們互相牽著手,沐浴著銀色的月夜,學著偷偷摸摸的樣子,挨近那塊向往的菜地,拔取上好的菜后,又沿著老路輕手輕腳地返回。由于偷親大抵偷點蔬菜之類,不傷大雅,因此種菜的主人就是看見了,也最多就是裝作咳嗽幾聲,并不會破口大罵或者下地逮人。
仔細想來,就在近10年之前的一個元宵偷親之夜,和一位女孩一棵棗樹下的首次牽手,最終讓我得到了一次開懷的表白。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各自努力方向的不同,牽手的那位女孩和我早已異地分開,天水一方。
今年的元宵之夜,想必牽手的那人,是我的妻子,更或者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