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這么長的時間一直就想寫一篇關于蘆葦花的文字,不是寫不出來,而是心情太沉重提不起筆。盡管我已經告訴自己,不必傷懷,這個世界的許多事物正在迅速消逝,包括世界自己。可眼前的河流,河床上的流水,都不如那片蘆葦花和花間的妙齡少女消逝得快,幾乎轉眼不見,讓人心碎,確切說,那片蘆葦花和妙齡少女只存在于那一年中的一個季節,一個季節中的那么一天,一天中的某一個時辰。之后,別說花和妙齡少女,連葦桿也沒了半截。而今,每逢這個季節,踏訪這片河灘,只留下堆積如山的石頭,還有滿腦子的蘆葦花在搖蕩,雪的白,白的雪。
事后想想,就覺得那天的眼睛特別有福氣,居然邂逅那片盛放的蘆葦花和前來踏訪的妙齡少女。那年,平生第一次去了江南多處勝地,一路已經閱過無數美色佳景,偏偏歸來,恰恰又趕上蘆葦花空前絕后地大放,大放的蘆葦花叢,卻又多了幾個美少女,就像登高覽美,到了意想中的地帶,返身回來,卻又在原地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不知誰說過,旅游就是從自己厭倦的地方去到別人厭倦的地方,話雖然有失偏頗,但也不無道理。去江南之前,為避免勞頓之苦、風塵之累,也考慮就在近處看看,可受別人的思維影響吧,終就覺得自己居住的這個邊地小城,悉數看過了也踏訪過了,確也無風景。于是,干脆打點行裝,索性走趟遠的,就去了童年就從書本上一知半解的江南。可遠行歸來,還未下車,突然就遇上了蘆葦花,和它撞了個滿懷,就像久別進門,和妻子得了個擁抱。心里就想,要是錯過這蘆葦花的盛事,許多人因沒有到過江南而終生抱遺,我卻為去了江南而生憾。
幼年的時光,竟然大把大把就花在這片河灘,每每來到這里撿石頭。滿河灘的石頭袒胸露乳,等著我們來。來了,再把它們一塊一塊撿起,堆積起來。洪水一出,又全都沖散到各個角落里,再來,就又忙著把它們聚攏來,盡管許多已經失散。有一段時間不再撿石頭,那些石頭也不知了去處,就偶有蘆葦生長。不知何時,蘆葦一撮撮,一叢叢,集群而生,聚眾而長,茂盛得出奇。盛夏季節,每根蘆葦從桿到葉都是鮮綠的,綠得發亮,每片葉子嫩得都要滴出水來。風吹處,叢叢蘆葦隨風舞動著,涌起陣陣綠色的漣漪,但我不覺得它有任何特別之處,甚至和山坡上的狗尾巴、馬尾巴草沒有什么兩樣,只是它們看起來就像兩個男人并排站在一起,總感覺剪平頭的比留長發的顯得要精神。盡管如此,我們這些疲于生計的人,整日行色匆匆、步履匆匆,哪有時間去留意它們呢。好似自家后院自生自長的野花,疏于管理吧,偏偏比種養的長得要好,開得要盛。
那片蘆葦就是這樣在不經意間蓄積的力量,孕育的傳奇。江南歸來,坐在車上經過的時候,抬眼望窗外,風兒親吻著蘆葦潔白的花絮,搖曳出萬千風情、有如白色的精靈在葦尖上跳躍,翻飛,歡快的前俯后仰。這是難以估計面積的一大片,突然覺得視野原來那么狹窄,連眼前都顧不過來,葦花的海、美麗的洋……陽光從天空直直地照射下來,給它們渡上了一抹亮麗的色彩,陽光和風的魅力,讓蘆葦叢霎那間流光溢彩,光華四射,其間,踏訪的幾美女,正值妙齡,頭戴白色陽帽,綻放著笑,在花間奔跑、追逐。
這樣的美與色的完美結合,是絕對不可以正眼的,正了眼,注定會折了美,消了色。可巨大的魅力已經把我的目光全部吸引過去了。何以如此摯愛這風中的美色?我想只有這樣一種可能,那就是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要是別的人得見,必定會疼愛女兒似的責怪,怎么可以出現在這樣的偏僻蠻荒河灘?而我倒覺得,出現在這里,正是自然的賞賜。不妨想想,這樣的地方,如果再不受自然青睞一點,游覽者、觀光者,留得住誰?
突如其來的洪水像一匹厚重的大布,鋪天蓋地流瀉而下,還來不及實地踏訪,風中的蘆葦花就完全被掩埋了,也掩埋了正在踏訪的躲閃不及的美少女。總之,洪水席卷了這里的一切,一切就像平地的雷聲,響過就煙消云散了。整個河灘從此就這樣堆滿了石頭,不留一絲縫隙、不留半截葦桿,只留下一個凄美故事。以后的每年,我總要抽空來找尋蘆葦的蹤跡,就像為母親去上墳。可是,自那次毀滅之后,石頭成了這里的主宰,再不見半點綠意,更不用說蘆葦花和妙齡少女。于是,我可以這樣說,凡是短暫的、稍縱即逝的都是美的,美得甚至讓人心碎。
在實地認真察看過后確信,這河灘不再有蘆葦花和妙齡少女,但腦海里從此再無法丟掉她們。從此,腦海就是屬于她們的那一片河灘,如果可以,寧愿為它們躺倒在某一個角落,任其綻放,搖曳。
劉光富,男,漢族,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出生在云貴川三省交界處的蜀地偏僻村落,草木的子孫,一只土灰狗是玩伴兒,一個進城求學又回到山村當上了孩子王、睡在村莊而又夢著村莊還寫著村莊的男人。1992年在四川省敘永師范就讀期間,在新疆《石河子》報發表散文詩,之后,陸續在《四川文學》、《青年作家》、《中國校園文學》、《大地文學》、《中國國土資源報》、《四川日報》、中國作家網、中國國土資源作家網等發表小說、詩歌、散文、散文詩等文學作品500余篇;系中國國土資源作家協會會員、瀘州市作家協會會員;現供職于敘永縣國土資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