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多,大地一團黑,街燈在遠處守著高樓寂寞的窗。
我兀自走在沉寂有點陌生的小巷,獨履處一絲微微的顫抖,夜風的涼倏,親啄面頰,恐懼蜿蜒如蛇。歙吸,緊縮身子,豎起耳尖,攥緊手心,鑰匙仿佛都要被擰出一身汗。暗夜的喘急,潛動中高亢,只有自己的心聆聽。高跟鞋下的傖促,獨走的女人,深歸,從黑幕下睡夢中的人身上踏過。
很久沒有這樣走過夜路了。微微拂了下額前一綹發,為減除恐懼,為小小生命的防護,環顧四周。警惕中,賊亮的眼,撲捉著微小的動靜。喘急,心吁吁中,興意又昂然,居民家的小樓新舊依稀難辯,高低相錯,一樣黑洞洞的窗,透過锃亮的護欄,徐徐地吞吐著屋內人的廢氣,吸收著這初秋夜里微薄的涼意。
這樣的夜其實是很涼的。白日的陽光盡管灼灼地燒了一天,畢竟轉秋了,墻壁外懸著各式的,功率品牌新舊大小不一的空調,沒有了滴噠的噪音。樹的影子因為沒有勁風,沒有皎潔的月光,偶被窗內細微的燈光,反撲在墻上成一幅靜墨的畫。
周遭十分靜謐,祥和似很遙遠。一條排污的小溝散著微臭,溝旁零亂栽種的植物,不時刮著褲邊。冥黑中,一聲沉悶的咳嗽,尋聲而望,煙火忽明忽暗,看不見的容顏,猜不透的心思,嚇得心一緊一愣,腳步慌忙,踢著小小磚石,痛哉。
鬼使神差,黑燈瞎火的,探視病中的友人,竟然相陪到忘了時點,忘了這是個“的士”也喊不到的地方。冷汗淋漓,不被嚇個小死,也是魂飛魄喪。
漆黑是一鍋恐懼,陌生是攪動恐懼的桿。心是一把暗火,沸騰著恐懼。
《小夜曲》的弦樂猙獰起來,節奏瘋狂中,小跑。。。衣與風的細碎聲中,眼與心,第一次這樣渴望著光明,渴望著擁擠的人群,渴望著在這暗沉的夜與父母、愛人、情人、友人親密相擁。
白晝里,我把眼光總放在案頭的文字上,把心放在遠方的思念上。無視明媚的陽光,拖著長長的影,生著莫名的憂郁。想把自己長成一棵靜美的詩樹,遠遠的,離著身邊的人,父母是禮節性地拜望、愛人是飯桌上談話的人、情人的笑聲只滯在雨夜、友人的孤獨總在暗處自生自滅。
心生渴望,高一腳低一腳,幾分鐘一路風的小跑。旮旯,再轉個小彎,一盞桔黃色的燈高懸,路漸也寬起來,空氣里彌漫起一股鹵香。。。夜攤旁,幾個不歸人,似醉非醉,滿口不知所言。平素是極其貶其舉止,剛在恐懼漩渦里爬出的我,這一刻卻象看見了親人似的,想與他們混在一起,喝一口老酒,甚至想在燈光下為這些陌生的人高歌一曲。
城中的夜,是不寂寞的,沒有了小巷深處的悚然,亦沒有小巷深處的靜美。偶爾游蕩的人依然看不清面孔,仍然看不清心思。但因為有了些微微的路燈,有了些許的人氣,還是足也讓心不再那么喘急,不再那么慌亂。腳步從容起來,攥得過份緊的鑰匙,讓手心感覺到了些微的痛意。夜里出門是不敢帶包的,這樣的常識是從別人的悲劇中揀來的。
我在恐懼著什么呢?糾結了一夜的小巷,黑不僅僅是原因,其實是被周圍的陌生充斥著的。如同那暗夜的人、煙與火,因為陌生著,亦就有了排斥,有了臆斷。那樣的人也許真的只有難言的心思,想在靜夜里排解吧。
一路又徒生了許多關于夜魄的話,想起了白日里讀一位網友《想聽黃蛉》的文章:黃蛉的聲音很特別,夜里,它動聽得讓人想流淚。這是怎樣的一只夜蟲,如果真有在這漆黑中聆聽,我是否會在莫名的恐懼中落淚呢?
小螅蟀與青蛙,只會在我家的大院里彈奏的,因為,整個的夜,只有在踏進大院柵欄內第一步,才會真正的靜心。才會有細密的心思,享受著靜美的安寧。
這無月的夜空,柵欄上幾十顆燈蒙蒙地亮著,外面是一片農家小院的桃園,今年不知怎地沒有結下什么果子,翠葉漸也布滿斑駁的點,卻曾經讓我饞了一個夏。藍球架下,沒有生龍活虎的影,可樓宇外的湖風陣陣,讓我再次有了感觸:
回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