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好友:我最近在看劉心武說紅樓夢八十回后真故事,就把之前劉心武評說紅樓夢又找來看。盡管有不少的專家學者對劉說不以為然,但我還是很喜歡聽他細細地說故事,感覺就像小時候聽大人講故事那樣有滋有味……
“溫故”中果然有新的有趣的發現。其中對一種叫茶糜的花感起興趣來。在紅樓夢里,每一個上得了冊子的女子都跟某種花有關。這跟民間的說法也是很符合的。記得小時候我的外婆常說起這樣一件事,說在老家鄉下有“仙姑”的可以幫人“下陰”“看花樹”。可以看到你的那棵花樹是什么花,一生的命運怎么樣,花開得怎么樣,就可以確定以后嫁什么樣的男人。如果你的花樹生病了,人也就會生病或遇到什么坎等等,那就得請“仙姑”幫忙澆水或者治療。聽外婆說,她的那棵花樹是茶花,所以她也特別愛茶花,她說她那棵花樹,花開得很好很多的時候,人也就很開心,做事情也順利,覺得很快會遇到好事。那些個現在叫“非物質文化”的開心,真讓我感動和羨慕。有時人是不是越簡單越容易幸福?那時候我也很想看看我是什么花樹,要外婆帶我去找“仙姑”看。外婆說:“明兒,女人只要不是桃花樹就好,男人可走桃花運,女人不可是桃花命,為什么?你還小,長大了你就會知道。”外婆,如果我是一棵桃花樹,怎么辦?找“仙姑”改改。外婆,桃花不漂亮嗎?“有福落在丑人邊,為什么呢? ”可惜,還沒未來得及帶我去找“仙姑”,外婆就已經永遠離開了我們。看花樹的事也就只能放下了。
燕子,我再給你談關于荼糜花的事,蘇軾詩云:“荼糜不爭春,寂寞開最晚。”任拙齋詩:“一年春事到荼糜。”王琪詩云:“一從梅粉褪殘妝,涂抹新紅上海棠。開到茶糜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墻。”原來,荼糜是在一年春天結束時,眾花凋零時才遲遲開放的花。古人云“三春過后諸芳盡”,我對以“卻是荼糜花正開”。所以呀,這是種傷感之花,末路之花。她的開放意味著一年中最美的春天已經逝去。當見到這種白色小花滿山遍野時,挑花早謝、海棠殘紅、鳳仙石榴已成滿地落英。所以,黛玉就是在荼糜花開得燦爛的季節,一個人到林子深處葬花的。書上說,這一天是芒種的前一天。
紅樓夢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冢飛燕泣殘紅。”
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來這日未時交芒種節。尚古風 俗:凡交芒種節的這日,都要設擺各色禮物,祭餞花神,言芒種一過,便是夏日了,眾花皆卸,花神退位,須要餞行。然閨中更興這件風俗,所以大觀園中之人都早起來了。那些女孩子們,或用花瓣柳枝編成轎馬的,或用綾錦紗羅疊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線系了。每一棵樹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這些物事。滿園里繡帶飄飄,花枝招展,更兼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讓,燕妒鶯慚,一時也道不盡。
這里講到跟花神餞行,就是小說中創造出來的一個節“餞花辰”,對應的節應該是古時盛行于民間的“花朝節”,也就是開春時節,外出賞花的節日。有的資料上說是農歷二月初二,有的說是二月十五,我覺得這可能跟各地的氣候有關。但大抵應該是在驚蟄之后,清明之前。
在春季中,驚蟄分為三候’:“一候桃始華;二候倉庚(黃鸝)鳴;三候鷹化為鳩。”可見這時已是桃紅、李白,黃鶯嗚叫、春燕歸來的時節,也是耕種的季節。而一旦春耕結束,人們就趕緊趁大好春光去郊外賞花了。因為春分之后,隨氣溫升高,好多花就凋謝了,而隨之而來便是清明,也就是人們說的踏青的日子。劉心武曾呼吁恢復花朝節,認為這是中國人最浪漫的節日,我是贊成的。花朝節的活動大概包括祭花神,外出賞花,寫頌花詩文,用花裝點廳室,小孩子摘花取樂,女人們戴花添美。另外就是紅樓夢中另類的葬花了。到花期結束,也就是芒種節前一天,按曹雪芹的“建議”可以定為餞花節,那么每一年的春天就有一頭一尾美好而隆重的開始和結束,也滿足了人們對美好春光的特殊感情和對大自然的深深感恩。
不好意思,因為是閑聊,所以思維有點天馬行空,扯到我心目中向往的花節上去了。不過呢,跟我要說的荼糜還是有點關系,因為,我覺得荼糜花還可以作為餞花節的標志,應該是很有味道吧。
在中國,桃花是愛情之花。當一個男人向一個女子獻上一支桃花時,就是他對這位女人的愛戀之意最直白的表示。那么,如果情盡時送上一支茶糜花,以示前緣已盡,讓所有刻骨銘心留于塵世彼岸。這樣,即便是傷心,回想起來也還是很美的吧?也或者,換一個角度,茶糜也可以作為是最終定情之花。因為,無論過往繁華,但終歸早開早謝,開到最后,才是最美。所以,在紅樓夢第63回,是誰抽到了荼糜花呢?是誰最后留在了賈寶玉的身邊呢?是在前面哄哄鬧鬧中未必引人注意的丫鬟麝月。最終竟是這樣一朵不起眼的花,開到最晚,為所有喧鬧情事做了了結。
荼糜花是我以前讀紅樓夢時完全沒有注意到的花。我覺得它在紅樓夢中的寓意頗深,一時寫不完我的感悟,以后有機會再聊吧。
在這深秋的夜晚,春花早已凋謝,所以,我很想真有一個朝花節,希望自己是荼糜小白花,可以終止群芳的爭艷。然而,募然回首,似乎我的命運之花樹就是院內的那棵桃花樹。常言到:“三月桃花滿樹紅,風吹雨打一場空。”唉,不說這些了,燕子,再過幾日又到桂花開放的時候,中秋的晚上你和張老師還多約幾個朋友在頂樓賞月,享受桂花帶給我們的溫馨,沖淡歲月的記憶。
晚安!
彭姐:深秋于瀘
二O一O年九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