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的油畫《晚鐘》,在壓抑的黃昏下,暮色濃重而肆意地侵襲象紫色的泥土,農民與一位婦女虔誠而卑微的禱告彌漫著莫名的感傷。活著的生命,居然有那么深刻的不安與卑微。
一個女子哀傷地站在古老的《詩經》里:“雞棲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柳永在一生的放浪形骸的落魄生涯后,憑著幾許酒意:“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道出黯然銷魂唯離別。
宋詞,那是一個孤獨而軟弱的王朝在四面異族的歷史光中,集體感傷的痕跡。“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廉幕無重數”“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一位一位的詞人將感傷一個字一個字地填在人生的格律中,平平仄仄尋愁覓恨淚眼問花。
那著名的二胡曲,清冷似冬夜之月,幽怨如深秋桂子。《二泉映月》的音符如泉眼汩汩浸漫,凄苦的歲月在琴弦上流,那流浪的該是一種無奈;《病中吟》的曲調如淚水緩緩流出,滿懷的不平在小路上走,那流浪著的分明是一種悲涼。《江河水》《雁南飛》等名曲,那音樂一旦流進人的耳朵,你會不由地進入對原野故鄉的遙望,對一個人的思念,對蒼茫山河的依念,對國家、民族命運的憂嘆。
童年是與青年一起來叩響感傷那陳舊而布滿塵埃的門板的。陽光從午后來,坐在我們窗臺上,我的頭發有白色的叛逆冒出來,仿佛一只古代的孤獨的木舟跋涉在感傷的黑色河流。
淡淡的一點憂愁很清。不會有成就大事時的興奮不已,不會有奢望不及的痛苦不迭,心底流淌的是一道道透明的溪流,靜靜的,清清的,帶著些許的涼意。人生真是一部奇書,彼此患難與共而終至絕處逢生,焉知竟留下日后感傷悲涼的伏筆。
明知水中游蕩的是一個誘惑的微笑,我還是固執地把它打撈。使我們的感傷的不是別人就是自己。流失的時間、撞擊心靈的音樂、懷舊、工作、生活瑣事……所有的感傷最后落腳在自己的額頭,僅僅是一種本能的渴望與需求。
其實,擁有一份感傷也美麗,我們需要悲傷,需要它滋潤我們因為過分快樂而過分干燥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