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生活而遠行,因為久居城市而懷念鄉村,因為離了故土而夢里思歸。這一切,是許多城市漂泊者原生態般的情結。走過很多城市的街口和寂靜的夜晚,于我,也無法逃脫對鄉村那些淡淡的愁緒,這是不是就是他們千百回說起過的鄉愁或鄉情呢?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己對城市的向往是從少小時開始的。那時候,老家那個幾十戶人家的生產隊,只有后山劉二娘家有一臺黑白電視機。在壩子中間立根黃竹桿桿,用鐵絲、鋁絲等東西橫七豎八地綁在上面架成“天線”,一臺電視機就成了全生產隊男男女女老少爺們兒最好的娛樂品。聽說電視機還是劉二娘城里的親戚送給她家的。城里人的生活就是好呀。就連住在村口黃桷樹下教了一輩子書的“老秀才”都禁不住感嘆萬分。后來知道城里人的生活確實不一般還是從那臺電視機里了解到的。高樓與大廈,電燈與電話,霓虹與紅酒,一眼瞄不到盡頭的大街道大公路。盡管隔著劉二娘家有兩三里地的山路,每天傍晚天打麻麻眼的時候,我總是要去那里“感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好多的夜晚,在山村那間破爛的老木床上,望著窗外的月光,總是想,什么時候自己才能真正去城里住住,享受一下那種神仙般的日子,那怕就只一回,死了都安逸。我知道,那一刻,自己對城市的向往幾近瘋狂。
最近,莫名地瘋狂向往著鄉村,向往能回到老家的那個村子?;蛟S一切緣于一個電話。那天,一位遠方的朋友想來看我,問起住在什么地方。我隨口便答,打漁村。兄弟,你都參加工作十多年了,怎么混得那樣差,還住在鄉壩頭。哦,我知道朋友一定是誤會了,我居住的打漁村根本不是一個村子,只是一個地名,是小城中心最熱鬧的地方。打漁村既沒有魚可打也不是一個鄉村,像這樣的例子在城里是常見的。百家村、江洋村、西家村等等,這座長江邊上的小城就有許多地方如此這般。我不知道它們曾經是不是一個村子,只是現在沒有小河淌水、沒有青山修竹、沒有農田莊稼、更沒有雞犬相聞,還能算得上一個實足的農家村院嗎?就只是城市里的一個地名,一個符號罷了,但城里人還是原封不動地叫著那個名字。
隨著一座座望掉帽子也望不到頂的高樓大廈一步步緊逼,鄉村正在漸行漸遠。就像趟在城市夜晚角落里的我,在現實與生活的擠脫下內心那一丁點自信幾乎被消化一空,只有對鄉村的思念無邊無際地生長著。我們這個大院里居住著一個老人,見他背著重重的漁具每天都要走上十多里去郊外的鄉村釣魚,盡管有時空手而歸,仍然堅持如初。我好奇地問他緣故。他笑著說:走出城市透透鄉下的空氣,總比呆在這城市中間的打漁村無魚可打安逸得多。其實,老人是一個打漁愛好者,還在鄉下承包了一口大魚塘,去年才被兒子接到城里來的。沒有鄉土的味道,沒有了魚打,老人就是住在“打漁村”心里也不踏實。老人的心情與我怎么會如此驚人般地相似。
我瘋狂地迷戀著那片鄉村。一排柳條兒隨風齊涮涮地向東擺動,一條小溪渡著碎步蜿蜒流向遠方,青山綠水旁,老屋、老樹與老井,還有老掉牙的水磨。樸素中透著典雅,清貧中張揚著高貴,讓人不忍篡改一絲一毫。而許多鄉村已經被城市篡改,失去了本色。有一天,我去一個村子閑玩。村子早已淡化了鄉村氣息,紅瓦青磚,樓房林立,好一副洋派。當看到僅有的三條街道都被命名成了“XX路”時,我有點哭笑不得。城里人還固守著“XX村”等古老的名字,而鄉下已經開始運用上了“XX路”等洋派實足的稱謂,誰又能說得清個一二三呢?
而我依然獨往鄉村,雖然為了生活不得不奔碌城市。鄉下親戚朋友送來的一塊臘內、一袋大米、一包紅苕,那怕只是電話那頭的一個小小問候,都讓自己感動良久,因為那是簡單而又真誠的、現實而又具體的,總帶著泥土的清香,讓我感動,讓我流淚,讓我鄉愁濃烈。因為,我知道自己來源于鄉村,根植于那里,永遠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