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為沉冤昭雪的申訴
我這個人真倒霉,一個施耐魘,一個蘭陵笑笑生就讓我的如花似玉搖身一變成了遺臭萬年。我到底招誰惹誰了?僅僅因為在愛情問題上有了一丁點選擇,違背了“夫為妻綱”的陳腐信條,就有了那么多街談巷議讓我失去了抬起頭來的機會。我不想當烈女,更沒有狂妄到要流芳千古,只是想平平淡淡,脫離三寸釘的羈絆,選擇一位能夠為我遮風擋雨、讓我不至于提心吊膽生活的如意郎君,居然就遭來那么多雞蛋里面挑骨頭的指手畫腳。
其實我嫁人的時機還是很恰當,是在性成熟之后好久,小時候我一直躲在深閨,享受悠閑甜美的小姐生活,沒有那些當“童養媳”的滋味,只是父母一時的大意,讓我落入淫窩,是大人的一失足造成我的千古恨啊!
我跟了張大戶本來想隨行就市,和他好好的過日子,可是沒有想到這張大戶家那只母老虎那么歹毒,待我不好,蹂躪我打我罵我還慫恿張大戶把我一腳踢了,送給清河縣那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武大郎。我搶天哭地尋死覓活也沒有用。那個時候,女人是沒有選擇權的,萬般無奈的任人擺布,不知道自己未來的丈夫是雞是狗,把紅尿片一般的蓋頭頂著就扭扭捏捏進了洞房,就連斜睨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待到進了家門,才知道我的夫君原來是那么袖珍的三寸丁谷樹皮和人的模樣相去甚遠,我一下子就懵了,我的命怎么這么苦?連一個男人也沒有什么人樣子!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真的想撞墻算了,幸好我的大郎還小有幾分體貼,讓我有了茍延殘喘的希望。
認命是女人的本分,我的大郎每天出去賣燒餅,我就在家里守著,可是沒有不透風的墻,街頭巷尾時不時竄出些愣頭小子一個個都還有模有樣,到門前挑逗我。你想,我是能夠“坐懷不亂”的善男信女嗎?假如有人讓我“坐懷”,我懷揣躍躍欲試的心情,還敢于斗膽“不亂”嗎?而且武大郎又是小肚雞腸,趕快將我帶到了陽谷縣,讓我躍躍欲試的心情沒有著落。
其實,我還是時時提醒自己要做賢妻良母的,但是一想到武大郎,我的心就冷了半截,埋下了出墻的念頭。我的大郎離人才太遠,一具骷髏,你還能不作嘔嗎?天天陪著他,讓我的柔情蜜意只好打水漂。還有,他整天挑著那副燒餅擔子,在陽谷縣的大街小巷猿啼鶴唳“賣燒餅啰”,像一堆牛屎讓人不齒,我一個把如來樣經霜涉世的大和尚都能醉倒甚至失身的如花仙子,讓他來撐這個門面,還不讓人笑掉大牙?后來他受到我的小叔叔武二郎的挑唆,怕我有出軌行為,居然每天很遲出去,卻早早回來,把門一關,生怕我魅影稍泄,生意也就此荒疏,我們還是一個家呀,這開門七件事,件件都離不開銀兩,不賣燒餅,我們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簡直讓人活不成。我和這大郎生活了這么久,也應該盼到一男半女吧?可是這武大郎,卻沒有什么動作,即使有時候想有所表示,也是磨磨洋工,還沒有下戰書就氣喘吁吁了,只好鳴金收兵,讓我在紅綃帳里的每個夜晚都讓性感饑寒交迫、草草而過。我跟了張大戶那陣子,知道他玩弄我是一套一套的厲害,一波一波的惹人喜愛;也看了武二郎,雖然沒有對我有所勾搭,也略略理解他殺人越貨的英武,知道他一定有藏而不露的不下于三腳貓的功夫;后來投入西門大官人的懷抱,他從勾欄院里學來的藝術天賦更讓我的青春張牙舞爪。真的不知道是武大郎他娘老子不中用還是偶染風寒還是雄獅丸或者嫦娥加麗丸質次量差還是故意讓基因短斤少兩才有了這個假冒偽劣的武大郎!作為女人,我還是想有小乖乖啊,可是他就是筋疲力盡也不能勝任,我還有半個讓他留床察看的理由嗎?他不行也就算了,我可以借種為他傳宗接代啊,我想小叔叔武二郎,就算是借武二郎這枝花獻武大郎這尊佛吧,要讓孩子能夠約等于他的親骨肉,除了武二郎小叔叔就別無抉擇,可是我落花有意這個家伙卻是流水無情;讓西門慶為他排憂解難吧,大郎就可以在不經意間成就了當爸爸這筆便當的買賣,而且西門大人也善解人意,礙于我的情面也屈就了。武松無情也就算了,可是找了西門慶那個天殺的武大郎也不愿意。人人都有生老病死,誰來為我們養老、為我們送終呢。有人說,男人一家之主、是女人的靠山,這武大郎卻瓜兮兮的望著小弟弟武二郎,好像武二郎才是他的靠山,那我靠誰?如果靠他,他是一堆泥,靠他的弟弟吧,武二郎又不進油鹽,而且與倫理不合拍,武大郎也肯定能夠不舒服。有些時候他突然莫名其妙,要表現出男子漢氣概卻有些虛脫,既不能文,又不能武,在鄆哥的教唆下,跳出來“捉奸”,那西門大人是何許人?在縣上工作略等于現在的公務員有錢有勢惹得嗎?結果冷不防西門慶的小試肚兜地躺拳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可以設想,假如有人要非禮我,他的渺小能讓人放心讓他去獨當一面嗎?幸好西門大官人對我情有獨鐘,笑納了我,不然我也和他一樣的下場。俗話說“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我知道有人在背后數落我,在茶余飯后譏笑我,說我這枚可以沉魚落雁的娘子怎么到了這個地步,怎么淪落到“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如果我不掙扎出武大郎的牢籠,我的臉就沒有擱處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的花玉之容更會因為輾轉反側的猶疑不決而隕落而凋零,因為無所追求的碌碌無為而落魄而潦草一生,不趁青春還駐出去風流就沒有什么機會了。還有那些饞舌婆,有些甚至姿色全無,卻倚著英姿可人的白馬王子,在那里咧著大牙嘲笑我,指指點點的說我不守婦道,可是她們沒有想過,如果讓她們嫁了武大郎,她們的婦道將會怎樣的蕩然無存、她們的愛情將會怎樣的江河日下......
找了這么多理由。可是不論在熙熙攘攘的鬧市里,還是月蕩漣漪的小溪旁,大伙兒幾乎一致認為,我應當忠心不二的廝守著武大郎,一直到地老天荒。我實在想把武大郎搭上些銀兩細軟送給這些人面獸心的大小三八們——連彩禮也不要。
有人說我是“淫婦”、“蕩婦”,就讓我的冤屈堪比竇娥。其實自從地球上有了兩性,就有了淫的旋律;生命長大了、成熟了,自然要忙著繁衍后代,連豬狗貓咪也要發情要思春,要為了尋偶而四處奔波,何況人乎?因為只有這樣,地球上才會有那么多卿卿我我和花前月下的描摹,生物才能夠傳宗接代、生生不息;如果人不“蕩”,誰知道是不是尋花問柳之輩,知道你你葫蘆里面究竟賣什么藥,如果人不“蕩”,還托人做什么媒,談什么“人戶”?所以還是女媧聰明,自從摶土造人開始,就知道要造男人和女人而且要人一代一代演繹經久耐用的男歡女愛。
有人說我喜新厭舊,可是我眼巴巴的守著實在無法相濡以沫的武大郎,一直到他亡故,才明媒正娶投入西門慶的懷抱。不像時常念叨著“站著拉尿是畜生,蹲著拉尿是書生”說教梁山伯的祝英臺那樣,剛剛說定嫁到馬家,在出嫁途中就又馬不停蹄的撲向梁山伯的墳冢,假如梁山伯是武大郎模樣,祝英臺還會這樣馬不停蹄嗎?
有人說我水性楊花,我是那種人嗎?我為武大郎披麻戴孝,雖然沒有為他陪葬,那也是他單相思造成的,他想我是因為我頗有姿色,我也想努力暖著他,可是他的骷髏模樣確實讓人提不起精神。自從跟了西門大官人,我與他同床異夢過嗎?我守著西門慶,共度良宵也不知多少個夜晚。即使是他有時候去了李瓶兒他們那里,我感到被窩有些凄冷感到落寞的時候,還是全身心的想著他,把我的身子托付給了他,這叫做“水性楊花”嗎?
有的人站著說話不腰痛,他們天天背誦著《女兒經》,把自己打扮得很孝悌,好像自己是花中仙子、人中龍鳳,其實他們是不二的婊子,是為了欲蓋彌彰而硬施粉黛。這個世界是滿口仁義道德,滿肚男盜女娼的世界,不然為什么讓人有至少兩個品種,讓這兩個品種互相時不時的秋波相送、勾肩搭背?那些下流無恥的“道德家”們哪個不是三妻四妾、醉臥花叢?那個流芳千古的柳下惠現在考證起來也是閹人或者沒有壯陽藥撐著的孬種或者本身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或者被別人拿了現行還在那里狡辯,他不想女人嗎,不然怎么會讓女人坐懷?讓女人坐懷就至少證明他在眉來眼去之后已經完成了勾引女人并且讓女人陶醉的那個階段。我們女人長了那么個水一樣的身體并且配備了供男人享用的那些器官,偏偏不讓各司其職,那到底用來做什么?我們人類的器官如果只能讓它不務正業、偷奸把滑甚至束之高閣,亞當夏娃還會在遮羞布的遮掩下走出伊甸園么?這個世界還容許我們人類茍延殘喘到如今么?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為什么我就只能愛上奇丑無比的武大郎,而且必須廝守終身?卓文君已經是有夫之婦了,卻移情別愛,愣愣的撞向了司馬相如的懷抱,祝英臺也是被馬家明媒正娶,卻一個勁的撲向梁山伯的墓冢,還要演繹蝴蝶雙飛。所以要推淫婦之首,當然輪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