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桂花飄香時節,嗅著空氣中的若有似無的花香,今夜無眠,打開音樂播放器,選擇了隨便聽聽,然后一曲猶如天籟的洞簫演奏——《春江花月夜》流淌了出來。就這樣一個人在靜夜里,不開燈,躺著反復聽了不知多少遍, 聽的久時覺得吹簫之人仿佛在眼前對坐,只是我在月光里她在黑暗中,好像能夠聽得見她的呼吸,又隱約看得見她吹簫時眼幕低垂專注的神情;又仿佛吹簫之人遠在天際,隔著千年的時空,簫聲總是在此時節才到,簫聲里仿佛還有當年明月下江畔的花香,感覺自己也身處江畔,江水滾滾而去,江月抬頭可見,鮮花俯拾皆是;恍惚中我又覺腋下風起衣帶飄飄即欲羽化成仙,而思緒也隨之彌漫開去。
少年時,老家還沒有立桿安裝電燈,那時照明主要是靠煤油燈,由于家貧,所以還得省著用,如果不是非得照明時我們絕不點燈。每逢有月亮的夜晚,尤其夏秋之夜,我們特別喜歡,一家人時常在草屋前的石壩子坐著,看著掛在天上的皎潔圓月,看著地上在它普照下的若隱若現的萬物,大家談談今年地里田里的收成,聊聊某某親戚朋友的情況,說說自個兒家短里長的事兒,那個年月一家人的生計只能靠田里來地里去地折騰,現在想來一家人日子雖苦,但卻能夠常年相聚、促膝相談,其樂融融啊。后來每個月亮升起的夜晚,從前的美好日子總會在我的心頭蕩漾……
可惜那時我還很小,很不懂事,頭腦中是沒有父母對一大家子人生活的擔憂,也沒有長兄長姐們替父母分擔家庭事務的心事,我常有的就是仰頭遙望中天那輪皎潔得沒有一絲雜質的月亮,還沒有去過遠方的我,不知為什么,心卻隨著天上那輪在云彩中緩緩移動的月亮飄向遠方,內心對神秘的月亮充滿了好奇,直至月亮下去了,在稀薄的光里,被父母抱進屋中的我還繼續著向往遠方的夢。
也許我一直就愛做一個走向遠方的夢,也許是家庭的貧窮讓我不得不拼命讀書的念頭,也許是父輩世世代代的屈辱困苦的經歷,鞭策我最終考上了大學,在那些一直瞧不起我們貧窮的一大家子的人驚異的目光中,跳離了當時貧窮落后代名詞的農門。現在許多年過去了,我還是常常選擇在月圓之時回回老家,天上那輪明月依然在老家上空照耀著,屋后的小山依然還在,周圍的翠竹依然蔥籠,但是收留了一家七口人的泥墻瓦屋,在父親埋進后山泥土里五年后倒了,至此它為我們一家守候了35個年頭,以超常的毅力完成了它的使命。每每等月亮升高了,盡管我還是喜歡接過老母親的木凳,坐在已經由石頭壩翻新為水泥壩的庭院,不過想到不在的父親,日漸衰老的母親,四處奔波聚少離多的兄弟姐妹們,看著那照在斷垣殘壁上的月光,我的心中不再有當年少年心事當拿云的壯懷涌動了,只有對一草一木的親切,和母親坐在一起閑談的滿足。
這個時代,所有的人都顯得那么忙碌,忙于生計,忙于應酬,很多人在每年的八月十五才會想到月亮,才會勾起月團圓之懷想,最后也不過吃吃月餅,送送禮品就算完事了。其實古人很會聯想,很能思考,早就留給了我們后世子孫大量關于月亮的精神財富,直至將中秋演繹成了吟詩作文賞月的浪漫樂事,讓離別的人能酣暢地托月遙寄相思之情,讓愛慕的人能含蓄地表達月亮代表我的心,讓月亮給我們帶來懷念、回憶和對人生的撫摸,并將我們的人生引向另一種迥然不同的滋味和享受。可嘆的是,我們這個時代有錢人越來越多,懂月、懂生活的人卻越來越少!
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張若虛背負雙手,緩踱江畔,望月告白:月亮是永恒的,而人生卻是短暫的,“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是啊,與月亮相比,人幾十年的人生不過白駒過隙,人間的悲歡離合在永恒的宇宙面前是極其渺小的,而雞蟲之爭的得失,不是荒唐可笑的嗎?
又到中秋佳節時,要與家人朋友一起共享一輪明月,不管光陰帶給我們是幸福還是痛苦,快樂還是傷痛,我們都要在心里默默祈禱:“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