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周末的夜里,屋外雨聲漸小,淅瀝瀝里夾雜著積水擊打雨篷的“咚咚”聲,這令我想起“留得殘荷聽雨聲”的詩句來,繼而念及蘇祠的那一池荷,一碧的綠云,綠云端裊裊舞動的紅紅白白的荷,讓我心思不寧。
于是,決定,明天定要早早起床,踩一路朝陽,去赴晨荷之約。心念既動,人便立刻興奮,想著要替明日做些準備。
恐起得太早,倦怠未消,雙眼不夠清爽,配不得那尚滴掛瑩潤露珠的嬌艷;況夏陽灼灼,口干舌燥,怎能平心靜氣地賞荷。店鋪里可供選擇的飲料種類繁多,平日也青睞乳酸類飲品,口感不壞,但前日友人苦口婆心的勸導猶在耳畔未散。
那日,與三、五朋友小聚,朋友說:“飲料不健康”。她寧可喝飯館里口感并不佳的茶水,也堅持不肯要飲料。她那四歲多的小女兒倒是對飲料感興趣,朋友一句“喝飲料要長胖的”,便讓這愛美的小女生不再強要飲料。我覺得劣質的茶水,于健康也沒什么可利的,但是想想,飲料還是不給孩子喝為好。我那不滿兩歲的女兒,一直指著飲料瓶子,“要”。不給她。最后,給她一個空飲料瓶子。小人兒拿著空瓶子,挺高興地玩,大人們喝酒聊天不去管她,偶然被我發(fā)現小人兒用手指伸進瓶里,蘸一下,再放進嘴里吮。真是好氣又好笑,我盯著她笑著搖頭,小人兒也知道不好意思,笑著扔掉瓶子跑開了。
不過,最主要的是飲料不能提神醒腦。若是晨起便泡杯綠茶,又覺滾燙且茶味未出,也不好。記起前些日子讀林清玄先生的《非常茶非常道》一書,其中有則關于“冷泡茶”的,說是:“早起喝冷泡茶,清涼甘美,感覺自己就像是茶園里的一棵茶樹,受到夜露的清洗”。
翻箱倒柜,找了書出來,按圖索驥,倒是簡單。一撮綠茶,尋不到瓶裝礦泉水,直接投入日常所用茶杯,接了桶裝的所謂“礦泉水”,蓋上蓋子,放入冰箱。完工。
泡完茶,不過夜里9點多,看時間尚早,索性再做些別的準備。那本《全宋詞》倒是不用尋,自枕旁拿了,靠了臥室的窗臺席地而坐,涼快又自在。小女兒早已進入夢鄉(xiāng),鼻息淺淺而均勻,在這靜闃的夜里,熨帖著做母親的心。
讀荷。在長長短短的句子里,尋覓千年前的荷葉香,荷花媚。想,在這微雨里,疏風起,雨荷翻,瓊珠落,亂了幾多聽荷人的心思。碧紗窗前,是誰飽蘸了濃黑的墨,借幾縷夜風,冷香便飛上了詩句。
《全宋詞》里所選,多是雨荷、風荷,曉荷極少。倒是記得《唐宋諸賢絕妙詞選》里有闕【南柯子】:“十里青山遠,潮平路帶沙。數聲啼鳥怨年華,又是凄涼時候在天涯!白露收殘月,清風散曉霞。綠楊堤畔問荷花:記得那年沽酒那人家?”,很是喜歡。
“夏日的清晨,霞光初顯,一陣清風穿過田田的翠葉,吹涼微汗的肌膚,吹亂亭亭葉上未干的夜露,碎了晶瑩,碎了晶瑩里那抹猶殘的月華。而重重青蓋下,正百媚凌波,千嬌照水。”,此情此景,即便是人生凄涼,天涯跋涉,心疲神勞,也能尋幾分心靜,多幾絲回憶舊日美麗時光的會心微笑,盡管那笑容里隱約有著惆悵。可這景,這情,真的很美好,像是一副淡墨的中國畫,能由那些淺淡的筆墨里讀出醇厚來。
滿心地希望,明日的晨荷之約,能讓夏日的炎熱,心靈漸染的塵埃,俱消融于無形。窗外,雨,依舊綿綿,我卻并不擔心。涼風習習中,我酣然入眠。
清晨,的確很早,剛六點過點,就在小女兒清晰的叫喊中醒來,我揉著惺忪的眼睛,聽見窗外嘩嘩的雨聲,拉開窗簾看看,晨曦微明,這雨盡然下了整夜,且越來越大起來。這樣的清晨,除了睡懶覺還能怎樣呢?
夫哄著小女兒去了客廳,我繼續(xù)睡覺。待到9點整,再次醒來之際,耳畔依舊是嘩嘩的雨聲。有些沮喪,在冰涼的窗臺上,坐到完全清醒過來,忽然想起冰箱里的冷泡茶來。
茶杯捧在手中,一陣冰冷自掌心傳遍全身,那些沮喪的情緒在這愜意里云消煙散。
淺淺呡上一口,茶味較之于沸水泡出來的味要淡上許多,而那涼涼的感覺就像是靈動的冰凌在唇舌間跳動,順喉而下,這感覺就沁入了五臟六腑,密密地滲透了每一個毛孔。那美好的感覺,真的像林清玄先生所說:是一棵茶樹受到了夜露的清洗。
荷,是看不成了,這樣好的冷泡茶卻不可浪費,就著窗外的雨聲,翻出書來,讀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