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兆和,中國現代國畫家,美術教育家。1904年5月生于瀘州小市,1986年4月15日去世于北京。他在日本軍國主義侵略中國時創作的《流民圖》,在中國絕無僅有,在世界絕無僅有。《流民圖》以史詩般的藝術形式,揭示戰爭苦難的現實,在侵略者面前,大膽直言,與侵略者的“文化同化”、“大東亞共榮”面對面交鋒。由于蔣兆和創作《流民圖》時身處淪陷區,籌畫屢經風險,展出也頗經波折。解放區這幅失而復得的反戰巨作經重新裝裱再現光輝,顯示出了不可估量的藝術價值。
觸景萌畫意
1938年,34歲的蔣兆和應聘到私立北平京華美術學校當素描教授。1939年蔣兆和又被聘為北平藝術專科學校兼職素描教授。當時日本侵略者的鐵蹄正踐踏華北大片土地,災難深重的中國到處是悲慘的景象。一天,帶著畫夾的蔣兆和路過一個胡同口時,遇到一群逃荒的流民聚在一起哭訴著,他上前探問,才知他們是從河南逃過來的。原來日本鬼子在冀中殘酷掃蕩,遇到八路軍的有力反擊,欲對我軍民實施報復,便在黃河的河道上扒開一個口子,造成了慘絕人寰的大災難。蔣兆和心中升騰起對日寇的仇恨,他蹲下來為流民寫生,他要記錄下人間的慘象。
一群又一群這樣的流民在北平隨處可見,蔣兆和奔涌出一股又一股悲情,他拿起筆畫下了《賣子圖》、《街頭叫苦》、《流浪的小子》等幾十幅充滿人間苦難的畫作。
一天他在上課時向學生們講起日寇的罪行時,悲憤難平。一連串令他肝腸寸斷的往事涌上心頭:“一.二八”淞滬戰役爆發后,他在上海閘北與民眾一起躲避日機的狂轟濫炸。小妹江萬琦從燃燒的房內抱出孩子、日本兵在北平街頭驅趕流民……一個念頭頓時萌生了:“同學們,你們等著吧,一張幅面空前寬大、效果空前強烈的可稱鋪面蓋面的大畫,總有一天會誕生的!”見學生們甚感驚訝,他繼續說道,“你們一定知道,我國北宋年間,有一位叫鄭俠的畫家吧!他曾經畫過一幅反映民間疾苦的長卷《流民民》,而我則要繼鄭俠之后,畫一幅《流民圖》,用以集中描寫在日本帝國主義蹂躪下的中國人民的苦難!”學生們歡呼起來:“太好了!太好了!”
籌畫苦奔波
和蔣兆和一起任教的同事知道他的想法后佩服他的勇氣,但也為他的這番豪情不無擔憂。同校國畫系主任儲小石對他說:“畫這幅長卷遠比你以往零星地畫些受苦的人的效果強烈得多!我們畢竟在敵占區呀!你的意圖一旦被日偽發現,麻煩可就多了!”蔣兆和沉吟了一下,說:“我不會放棄的!只要能做到讓它含蓄一點,既不畫上一個鬼子,也不畫上一個漢奸,連字也不寫一個,我想,這樣可能不會出啥事……再難再險,無論如何我也要完成它!”
隨即蔣兆和構思出《流民圖》的大體形狀“高2米,長20多米,將畫上100多個真人大小的人物形象。這項工程要具體實施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采集素材、聘請模特、繪畫和裝裱,無不是對其精力的考驗和經濟的考驗。為了畫這幅大畫,蔣兆和賣掉了他許多舍不得的珍貴之作,一些朋友也給予他很大的資助。
1942年夏,蔣兆和和助手穆家麟來到上海采集素材。一天,他們正在一家飯館吃飯,一群饑餓的兒童沖進來,圍著別人剛吃剩的飯菜爭搶起來,或用筷子夾,或用手抓,先是急著往嘴里填,然后拿著搶到的饅頭跑出去,或坐或蹲,繼續啃食著。來晚的幾個孩子跟隨到他們身旁,企求分吃一點,在企求無效后,干脆下手爭奪。蔣兆和細心觀察著,記下了不同人物的特征和神態。
他們在上海日復一日地到處采集繪《流民圖》所需的素材。晚上就在旅店里把白天的見聞勾畫出來。兩個月下來這樣的稿件積累了好幾百幅,蔣兆和心中奔涌出欲畫之而后快的沖動。
揮毫繪蒼生
從上海采集素材回到北平,已是1942年8月,蔣兆和最需要辦的事便是把手稿整理出來。他整天呆在畫室里,思考著,創作著。
很快蔣兆和就完成了草圖。他請來裱畫師傅在自家院內釘好一個高1.8米、寬1米的木框,又在框上裱上幾層高麗紙,這樣他就可以站在地上繪制《流民圖》了。
為了使繪畫更逼真傳神,他又從街頭請來流民作模特。他對他們說:“鄉親們,請你們來,我是要把中國受苦難的老百姓畫出來,讓更多的中國人記住這段苦難的日子!”說起苦,流民們的悲情一下就涌出來了,各種苦難狀立馬呈現在蔣兆和面前。他那滿含激動的目光在人物實體和畫框之間游動著,在小筆、中筆、大筆、特大筆的反復調換中,一個又一個的人物輪廓出來了,他精心地勾畫著,這些輪廓在他變幻不停的手中又變成了栩栩如生的形象。
特別是在畫一組由10位男女老少流民組成的表現躲避敵機轟炸的片段圖時,更勾起了他對以前親歷場景的回憶,他仿佛聽到了敵機向下俯沖式的轟鳴聲、炸彈從空中落下時的刺耳尖嘯、炸彈爆炸時的震響……所有這些感覺全化著了他運力千鈞的筆鋒,隨即在紙上變幻成一副副呆澀的臉龐、一雙雙驚愕的眼睛、一個個喪魂落魄的身影。
一組又一組的板塊畫就這樣繪就。到1943年秋,最后一個畫框被填滿了。
《流民圖》面世
畫就《流民圖》費盡了蔣兆和的心血,但要在淪陷區展出又談何容易!畫中的反戰、抗日的傾向明眼人一看就明了,自然會成為日偽的眼中釘。但蔣兆和繪制此圖的用意就是要喚起人們的覺醒,他不愿意畫出來就束之高閣。
他通過朋友周旋,找到中國文化生活協會、華北軍政委員會情報局、新民會。陳述理由:“我們中國早有畫《流民圖》的藝術傳統,北宋年間的畫家鄭俠就畫過《流民圖》,不過就是畫上些受到災害、疾病侵害的貧民,喚起公眾行善施舍,且又能展示栩栩如生的不同人物形態,是一種內容豐富的藝術欣賞。”經多方游說,這三個單位終于同意作為畫展的主辦方。
1943年10月29日,蔣兆和的《流民圖》終于在北平太廟(現勞動人民文化宮)展出。全畫卷以一片瓦礫為背景,描繪戰亂中勞苦大眾流離失所的慘狀。畫中一位拄棍、戴破草帽的窮老頭面前聚集著老中青少幾代難民,有坐有躺,苦命相依;一位牽著驢的逃荒者,一家背井離鄉的難民正向前走著;而后是一位哭喪著臉的婦女,抱著已經斷氣的女兒不舍扔去……
觀看者越來越多,人們的情緒也越來越激動,人群中傳出了低低的哭泣聲。一個老年觀者說:“我們看了這幅大畫中的百多個人物,就好像聽到了四萬萬同胞的哭聲和喊聲,真可謂此畫無聲勝有聲啊!”
畫展掀起的熱潮驚動了日本憲兵,展出半天就遭查禁。
第二年春,上海舉辦捐畫展。蔣兆和與其新婚妻子蕭瓊,應友人之邀,攜《流民圖》欣然前往。于是該畫在法租界內再度展出。但展出后即被當局變相沒收,多年杳無音訊。
20世紀50年代,在上海的一所破倉庫里找到《流民圖》畫卷,但僅存半卷,且已霉損不堪。蔣兆和見此,感慨萬端,遂重新裝裱。裝裱后的殘卷,曾隨畫家到蘇聯展出,后即由歷史博物館收藏。1981年《流民圖》再次裝裱并在深圳舉辦的《蔣兆和和蕭瓊書畫展覽》中展出。
《流民圖》創作60多年來共裝裱3次,展出5次,其歷經坎坷,滄桑磨難,為繪畫史上罕見。
(此文刊載于《四川法制報》、《瀘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