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門前靠東頭的坎沿上,生長著一棵千枝柏,大概有一百四五十歲了,樹高四米多,樹粗兩尺有余,筆挺的樹干,渾圓的樹冠,象一把傘,更象一個衛士,矗立在歲月的風口,守護著我們的莊園。它曾陪著我度過了爛漫的童年,承載了我兒時的歡樂,如今它又陪著母親守護著我們的幸福,守護著老房子的寧靜。
聽母親說:這棵柏樹是我太爺栽下的。我家的老屋地處一個四周由小山峁圍成的平地的一角,叫天池,在我們那里是一個很不錯的地方了。太爺在天池的東西南北四角各栽一棵千枝柏,它們慢慢的長大,漸漸的蔥郁,不知過了多少年,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在當地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壯觀美麗,這引起了河對岸村民的注意,也激起了他們的妒忌,那里的村民認為太爺栽的柏樹擋了他們的風水,是造成了他們貧窮的原由。在一個漆黑的晚上,他們悄悄的潛過河,偷偷的拔掉了三根,只有東頭這一棵僥幸逃脫了戕害而得以生存下來,經歷了歲月的風刀霜劍,依然頑強的屹立在那里,為我家抵擋著歲月的風風雨雨。
小時候,我常常因為自家門前有這樣一棵柏樹而自豪,常常因為獨享了這一樹的風景在小伙伴跟前吹噓不已,惹的小伙伴羨慕不已,嫉妒不已,他們常常趁我們沒在意的時候,偷偷攀緣上去,折下一個枝條,使的本來密密匝匝的枝葉出現了很大的縫隙,渾圓的樹冠有時甚至會凹陷下去一塊,往往這個時候,我就很傷心,盼望長出新的枝葉,再盼望新的枝葉能趕上原來的枝葉,盼望樹冠恢復完整的傘狀,但是,這只會是我的一個夢想了!再生長的新枝無論從顏色還是形狀都和原來的不一樣,就象是給柏樹留下了傷疤。傷心歸傷心,到也并不妨礙我在夏季到來的時候,蹲在樹下看螞蟻銜食,抬頭看小鳥在傘骨狀的枝條間壘窩。
千枝柏再次遭受殘害不是因為我的吹噓,小伙伴的嫉妒和調皮,而是利益的驅使,金錢的魔力,記的有一年,我們那里的商店大肆收購柏樹籽,五毛錢一斤,在當時這是非常好的價格,這也是農家孩子自籌學費,大人弄幾個油鹽醬醋等零花錢的大好機會,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都發瘋了似的到處采摘柏樹籽,沒過多久,山前嶺后,坡上坡下,坡里坡外,田間地頭的柏樹被襲劫一空,到處是柏樹的殘枝斷葉,當再也摘不到柏樹籽的時候,我也曾經站在我家的千枝柏下望著繁茂的枝葉和枝葉上沉甸甸的樹籽徘徊了好幾次,猶猶豫豫之后我還是選擇了呵護這棵特殊的柏樹,盡管我一天要到樹下照看幾次,千枝柏還是沒有逃脫被損害的命運,不知被誰折去了大半的枝條,我發現的時候,樹下是狼籍一片,樹上是慘不忍睹,一切已無可挽回!我撫摩著樹干,傷心的一邊掉眼淚,一邊大罵賊娃子的殘忍。事已如此,媽媽安慰我們姐妹幾個:算了,已經這樣了,等來年再說吧!
到了第二年,千枝柏慢慢張出了許多新的枝葉,等這些新的枝葉長定一后,我和姐姐找來梯子,攀到樹冠上,用剪刀對它的枝葉進行細細的修剪,盡量將樹冠修成圓形,經過我們的努力,盡管千枝柏的樹冠沒有恢復到原來的那種渾圓,但依然很美麗。從此我們對它的呵護更加的精心,每年都要給它添土施肥,給他澆水整枝,給它除草捉蟲,到了冬天,我們找來破布或稻草為它保暖,我們再也不敢在小伙伴跟前吹噓,在伯樹籽上市的季節,我們幾姐妹輪流看守,生怕它又被那些貪財的人給戕害了,它就這樣一年又一年茂盛著,生長著。
等到我們長大了,對千枝柏的感情也淡化了,幾年前,我們決定給母親做壽材的時候,怎么拼木料都少一根,這時,我建議放倒那棵柏樹,取用它的木料。幾經取舍,最后還是母親不舍,將它留了下來。母親說:你們的太爺當初栽下它的時候,是為后輩種下了愛,他相信千枝柏會為后代帶來好運,他相信它能守住我們莊園的好風水。
去年修鄉村路的時候,主線正好要從千枝柏的腳下經過,規劃小組動員母親坎掉這棵樹,母親又一次沒有同意,堅持讓主線改低了一點,盡管改線后,我們家多出了四百元錢修支路,母親還是很高興的,在母親的心里,這棵樹已經成了我家的吉祥物,我們莊園的守護神,是母親的朋友和伙伴,更是母親的精神寄托,母親常常凝視著它象似沉思,又象似禱告,它一定寄托了母親多少思兒想女的情思,寄托了母親多少生活的希望,它又為母親驅走了多少寂寞和孤獨,我們何償不知呢?
幾經風雨, 如今,這棵樹就象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頭頂的枝條已經疏朗,葉子的顏色也變成了灰綠,樹干粗糙的猶如母親長著厚繭的手,去年修路時還被挖撅機傷了一個主根,上次,我回家的時候,母親讓我幫忙上了好些新鮮的軟土,母親擔心它活不了了,我安慰母親:沒事的,它有許多根的,傷一個不要緊,它會復原的。
我相信,只要母親健在,這棵樹就不會枯竭,母親用愛澆灌著它,而且母親的愛會一直延續下去!
這棵柏樹已經是我們家族愛的象征和豐碑,只要我們的心中有愛,它就會一直存活下去,即使有一天它枯竭了,它的根部也會發出新的樹苗,它的靈魂必將附著在新成長起來的幼樹上,就這樣生生不息,血脈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