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不等于就是綠,綠得透明了進而顯得很高超了,才叫碧。很多時候,我可以把碧誤當作綠;也有很多時候,我在綠里找到了我所傾心的碧。
夏日的夜晚,我佇立在荷塘邊,遠遠望去,一片郁郁蒼蒼,只見那層層疊疊、密密匝匝的荷葉正隨著朗朗的夜風,泛起層層漣漪,好似一道道綠色的波浪,一波接一浪向我撲來。就像朱自清在《荷塘月色》所描寫的那樣:葉子與花也有一絲的顫動,像閃電般,霎時傳過荷塘那邊去了……碧是大自然動感的神韻呀!
我徜徉在川南竹海,看那月光下的鳳尾竹,輕柔美麗像綠色的霧,耳邊響起一曲柔美曼妙的葫蘆絲,這種碧是“云破月來竹弄影”的意境。
我曾經流連于九寨溝的湖畔,看白云和森林的倒影伸展在蔚藍的神秘之中,我知道湖中的水仍在流轉,是湖的深邃才使得湖面的寂靜如鏡。那碧是幽幽清清的寧靜凝成的一塊玉露。
躺在若爾蓋大草原,頭上是廣袤的藍天,藍得令人心顫,令人心醉,令人欲化。滿眼的草浪,一如連天的海水,迤迤邐邐地向前推進,又綿綿延延地向后鋪排。那碧呀,是生命的潮息涌動,將我和大自然的界限融化,我像是回到了生命的原初。。。
當我聽著那“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的幽韻,我明白了,在苦與樂的彈指間,那碧就是千里識烽煙的峰回路轉;當我吟誦“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的詩句,在搖曳的春柳中,那碧就是風韻裊裊的曲徑通幽。
穿行在人流中,不經意間,就在擦肩而過的少女的明眸善睞里,拾得了一塊碧。那對眸子,似一汪深潭,當你面對它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前一陣,到成都出差,邂逅了大學同學慧,依舊溫和如玉,清雅如蘭。年少時,我們的眼神如一汪甘泉,清澈,純凈,心智簡單率直。十多年后,當閱遍人間苦難,歷盡生活滄桑她,依然保持至真至純,依然擁有清澈見底的眼神,圓潤潔凈的面龐,似乎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只是眉目間多里幾分淡定與坦誠。她離過婚,也得過一場大病,差點要了她的命。我明白了,碧也是一種涵養,是拿得起,放得下,是對人生真正參悟后的通透,是從容、自信與超然。小家碧玉的“碧”,是她的蕙質蘭心。
漫漫人生路,不可能事事順心。太多的紛爭、誤會與責怨,皆因一顆不肯原諒的心。面對他人的過錯,我們應該用愛融化冷漠的堅冰,讓彼此感受到心靈的溫度。在寬容和豁達里,又一塊盈盈的碧到手了。
最近和母親到醫院哥哥所在的腦外科去看一個病人。這個病人對我們家來說是是耿耿于心的一個人,她曾是我母親學校的老師。父親文革中被打成走資派,粉碎“四人幫”后很長一段時間都還沒得到解放。她是學校革命派的紅人,從中作梗,把我媽發配到邊遠的鄉村學校。她的兩個兒子,比我們歲數大,罵我們兄妹是狗崽子,到處追打我們,不得已父母把我們兄妹送到鄉下的外婆家里。那時的我心底就埋下仇恨的種子,長大若有出頭的那一天,一定要報復他們。后來父親得到平反,我們一家人又相聚在一起。那些過去的恩恩怨怨隨著時光的流逝也早已沉寂在歲月深處。
沒想到,幾十年后,居然又相見了,而且是以這種方式。她得了腦病,正好住在我哥的醫院,并由我哥管理她的病床。當我知道這一情況,叫我哥想辦法要吐一口惡氣。我哥大罵我荒唐!媽在旁也說,幾十年了,你還要記恨多久?再說那些過錯不能都記在她的頭上呀!
母親買上禮品,叫上我一起到了醫院,當她看到我們,撐起身來,我媽一下迎過去,把她扶住,一股眼淚就從她眼眶溢出:“老天都在懲罰我啊!而你們不計小人過,還來看我。我下輩子贖罪都贖不完我的罪孽呀!”“千萬別這樣說,那些都是政治運動的東西,怎么能夠阻礙人的情感呢?”媽媽也一下激動起來。
幾十年的冰雪一朝融化,在那凄迷的淚眼里,在那溫暖的問候里,心卻是如此晶瑩剔透,于是,在一段30余年的恩怨仇結中,那最高境界的寬容的一塊澄碧,沁在我心間了。
碧,我生命世界里的一抹璀璨色彩,永遠掛在了我心靈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