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了,真的走了”
本就是注定的事,當真正來臨時,還是那么令人難以接受。
那年的寒冬,它來到了我家,它叫落葉——是只野貓。
時間隨著回憶飄到那一天,那時候父親身體還健好,爺爺也健在,我也還小,也很調皮。
農村的冬天總呈現一片蕭瑟,沒有農活做,父親每天的任務,就是拽著我到這家串串門、那家擺擺龍門陣,再不是就是在家圍著火爐打盹。
對于我這種調皮的性格,怎么可能適應這種單一的生活,就像印證了那句話“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天天和父親的‘勾心斗角’,我已經很熟練拿捏父親的對我的管制。
今天也一樣,父親前腳踏出家門,后腳我就沖了出去,相比舒適的小家,我更喜歡山林這個大家。
我脖掛一條圍巾、腳穿一雙棉鞋、身披一件棉衣、手套上一雙手套,像個戰士一樣沖鋒.
不斷呼進的冷空氣攪得我喉嚨干痛,被飛雪點多的山林景色我都顧不上了。
但,我還不可能被打退的,因為我知道,更上面還有天然冰凍的山果等著我。
死寂的山林就像賊一樣小心翼翼,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就暴露它的存在。
“喵喵喵、、、、”的呼叫聲,打破了這里 的平衡。
“鬼啊、、、啊、、啊、、、”
身體條件反應向上一跳,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可能是前幾天看的鬼片還在心里作怪。
我就像東北的傻狍子,停下來緩過氣來,又偷偷摸摸回去看看是什么玩意,心里不斷‘佛祖佑’、腳尖輕輕點地、大氣不出,害怕驚擾了‘它’,定晴一看,胸口積壓已久的壓氣隨呼吸道長長排了出去,
“一只小貓啊”我喃喃道,它龜縮成一團藏在積深的落葉里,一身黃衣,似橘貓,眼睛下被上帝點了一顆痣,有點像電視劇里的媒婆。
見我到來,它沒有我想象中的驚心動魄,只是一聲聲軟弱“喵喵、、、”叫聲。
或許是老師教我做人要有善心,我不自覺把手伸到它的身上,輕輕撫摸,像老師對待幼兒園的小朋友,我忘記了我現在只是個小朋友,我扯下頸子上的圍巾把它裹住。抱起來朝著家的方向走,“不怕怕,我帶你回家”口里振振說,有模有樣學著父親,以前一到黑夜,我還在別人家玩,父親來接我,總喜歡把我背著,口里這樣似的安慰我。
回到家,我把它放在火爐旁,就去廚房翻騰米飯,我就這么看著它,像打量一件稀世之寶,看它吃得那么狼吞虎咽,吃得差不多,它或許才發現我這個陌生人還在一旁,發出低沉的警告聲,一邊提防我,一邊吃著還沒有吃完的飯,聽著它的警告聲,我像我母親一樣不會因為我調皮而生氣。
后來,父親回來了,落葉看見外來人,齜牙咧嘴警示著父親,我只顧著高興啦,還沒有思考著應付父親,父親一開口“這是哪里來的”?
“呃、、、是、、今天我去、、、、我在門口撿的、、、、”我低著頭磕磕絆絆的出聲道,
我低估了這位精悍的老頭,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小兒子撒謊,只不過是沒有點破,或許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飯桌上父親嚴肅喊我“過幾天,把這只野貓放回去啦”“喔”,這幾天的熱情被澆了冷水”我埋頭啃著飯,父親緩了緩臉上,察覺到我情緒的下降,和氣說到“它是野貓,是山上的畜牲,會傷到你的.”,
“喔”我有氣無力的回答道,像一個聽話的機器,我從來沒有忤逆過父親的話,這次也是一樣的。
落葉來了幾天,也聽了我幾天的廢話,大多數是我自言自語,它基本是在睡覺中,落葉沒有了剛開始瑟瑟發抖,但仍與我保持距離,時不時發出警告聲。我聚精會神盯著它,迫切地要記住它的模樣,前幾天還想著如何在小丫一眾小伙伴面前如何炫耀落葉,現在,真的只是在做夢啦,“小丫家的狗叫旺財,你也要有名字,叫小福、小天、、、、、不行不行,這些太土啦”
我裝模做樣沉思了一會,
“落葉、落葉、、、”我眼睛發出一道精光,投射在落葉身上,看它還在睡眠中,我就自認為它認可了,我是秋天,你就是秋天下的落葉啦。
父親回來,剛踏進大門,“爸啊,我像收養落葉,”我認真的對父親說,眼睛還是不敢直視父親,父親楞了一會,問道:
“落葉是誰?”
我用手指了指還在熟睡的小貓,很快又把手放了下來。這是我第一次正式對父親提要求,也是一種祈求,家里人口來講只有父親、我、爺爺,父親總忙著干活,爺爺又常常不在我們家住,其實平常就只有我和自己玩。
地上爬的蟲是我的玩伴,夏天的金蟬是我說話的對象,一年的四季變化是我觀看的電影。從我把落葉抱回家那一刻,我已經認為是遠方母親給我的禮物。
“不行,聽是你二叔家的貓生了4只崽崽,過幾天我去給你抱一只,這只,不行,它不回去,貓媽會著急的.”父親想了個理由敷衍我說。
我賭氣吼道“我就要”,我緊握拳頭,像了不服氣小倔牛。
父親看了落葉,又看了我這個認真勁,他還是妥協啦,出于對小兒子的疼愛,也在賭,更像一個賭徒忐忑不安,這個一生都活在農村的漢子,他太清楚山上野物的性情啦!
那一刻,我快速跑過去拉起睡夢中的落葉。
那一天我身邊多了一個伙伴、多了一個我內心在意的伙計,我不擅長于表達自己的情感,我認為我對待別人的最高規格就是‘把她加入我在意行列’也是,每個人都有不同對情感的表達方式。
落葉給我帶來了很多的快樂,也給我帶來了不同的情緒體驗。
當落葉長大后,它再也沒有了小時候的溫順,像一只老虎長大,只剩下兇狠的神情。
事實上父親賭錯了,也輸了,這只貓不僅迫害了自己舍不得打的兒子,還給他帶了一串串的麻煩。
每到夏季,落葉就像它的名字,隱藏在樹林的落葉中,誰也無法尋找到,雖然我也不小心被落葉抓傷過,有時候也去禍害別人的鴿子,也喜歡去找村子其他貓打架,但有我的保護和父親在后面擦屁股,它倒是像沒事一般。
落葉每次惹禍回來,別人家主人總來找父親告狀,父親也是狠狠批評了落葉一頓,我就成了“聯坐罪犯”,一起被罵,不過父親也只是做做樣子,等別人一走,就是下次注意。
那次落葉把別人的雞咬死了,被主人當場抓住,把它打得奄奄一息,就像當初我撿到它一樣,別人把落葉提著到我家,落葉黃色毛發上的絲絲血記像道士在黃符的符咒,嘴角還有點點血漬,我不知道是落葉的血還是雞給留下的。
這一次我感到了害怕,我看見落葉眼神露出的兇殘,是對我的憎恨,是對父親的仇恨,是對人類的厭惡。
父親連忙給主人家賠不是,卑躬屈膝地說好話,好煙好酒伺候著,最后還是陪了些許錢才了事,那人最后走的時候說了“實在管不住,就把這畜牲殺了,別讓它禍害別人了,你本來就不是很富裕,何必吶?”
“我憨啊,畜牲就是畜牲,永遠是改不了的”父親細聲說到,撇了一眼癱在在地上上的落葉,頭也不回地去睡覺啦。
我給落葉清理一下血跡,是傷得不輕,但還不至于死,恢復兩天就可以啦。
父親第二天就把落葉栓住了,就像鳥籠限制了鳥的高飛,那根繩子也束縛了落葉的天性。我覺得這樣挺好的,落葉就不會突然玩消失,也不會到處惹禍,當然這不僅僅是我內心想法,也是父親警告我‘敢放它出來就把你的腿打斷’。
可我忘記了落葉是貓,是只野貓!
那天以后,落葉沒了以前的活潑,就如秋天落下的葉子,一動不動的,每天就睡覺,飯也不怎么吃,就像一個將死的老人,落葉體子也開始消瘦,身體的骨架開始悄悄凸出。
我每次放學回家都給落葉買好吃的,想方設法討好落葉,每次的呼喚得不到回應似乎成了習慣,我的擔心、我的自責成了一顆顆射向我的子彈。
后來,我上初一了,也懂得點事了。因為住校,星期天才能回家,父親每天都很忙,落葉沒有我關注、照顧,那次,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落葉曾經兇狠的眼神變得麻木,沒有了曾經的警惕,似乎接受這一切的逆來順受。
看到落葉只剩下皮包著骨頭,我心似冰錐扎的,我小心翼翼地捧著這堆骨頭,生怕了不小心就弄碎了。眼淚不爭氣往外跑,我這一刻忘記了父親教的‘男兒有淚不輕彈’,這一刻是為我的‘家人’而哭,這一刻我后悔了。
我默默把落葉脖子上的枷鎖解開,可能已經打了結,也可能是把落葉困太久了不想松開,費了老大勁,它也是一動不動躺在地上,我把特意從鎮上買來的貓糧拿出一部分放在它嘴邊,這一次,它沒有再拒絕,狼吞虎咽吃了起來,我就那么靜靜看著它,就像它剛來的時候一樣!
我一只手抱著落葉、另一只手提著剩下的貓糧朝著當初發現它的山林走去,山林沒了冬的蕭瑟,增添了綠的生氣。
“走吧,想我了,就回來看看我吧”
我慢慢把落葉放在樹下的‘落葉’上,把貓糧放在一旁,
又開口
“餓了就吃點”。
我頭也不回地轉身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就像當初把落葉抱回家一樣絕決,
“喵,喵”
身后傳來兩聲叫聲,我知道,它是再向我告別。
再見啦,我的家人!
現在,爺爺去世了,父親身體也垮了,我也沒有再見過落葉了,一個好好的家也七零八碎啦!
我是秋天,你是秋天下的落葉。可我忘記了,落葉最后還是要化作肥料,回歸本質——大樹;我把你當成家人,認為你也喜歡我,可我忘記了,你的家并不在這里,這不是你內心所想;我認為你喜歡這里的生活,可我忘記了,你是大自然的孩子,你向往的是自由!
我忘記了......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