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去了一趟鄉下,凝視著田野間競相綻放的油菜花,腦海里,呈現出母親的笑臉。
母親,在她花朵般的年齡,趕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據她回憶,那年月的知青生活,三倆人湊一起,一小撮辣椒醬或豆豉,扒拉在米飯里,就是一頓不錯的午餐了,至于學習?主要是向農民兄弟們學除草、鋤地、插秧等農活兒。得益于這段經歷和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到電力修造廠當鉗工的母親,除了將本職工作干得挺好外,還是做農活兒的行家,廠區宿舍附近的自留地,時常能看到她的身影。
至今,我腦海中還清晰地記得那時的場景:放下鋼絲鉗,結束了一天辛勞工作的她,在下班路上稍稍舒展身軀,回家扛著鋤頭又出發了。當時正讀小學的我,比較喜歡干的一件事兒,就是爸爸在家準備好飯菜后,自己急忙放下手中的筆,興沖沖地跑出去,然后看到不遠處那個無比熟悉的背景,奶聲奶氣地嚷道:“媽媽,回家吃飯啦!”鋼絲鉗,鐵鋤頭,在看似柔弱實則能干的雙手之間靈活轉換;緊張忙碌的車間生涯,勞有所得的田園生活,在并不偉岸卻堅強有力的背影中騰挪自如。
日復一日,終成一幅錦繡畫面——某個寧靜的傍晚,兩個大人提著籃子,一邊走一邊交談著什么,籃子里盛放著剛采摘的黃瓜、油菜、豇豆、番茄。我跟在后面,右手揮舞著一截因豇豆收獲后取回待用的竹竿,模仿著《西游記》中孫大圣降妖除魔的片段,不時用左手捏著的一朵油菜花貼近鼻尖嗅嗅,惦記著最愛吃的紅油菜苔炒臘肉的香味……
沒過幾年,因廠區擴建,電修廠附近的自留地被征用,母親在河邊另辟了一塊地。之后,我們搬家了,八層的樓房,她選了頂樓,理由之一是在屋頂種菜比較方便。那時我讀中學了,嘴也利了不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直接買菜來做更方便!”母親笑了笑,扛著鋤頭出門了;我收拾行李,也出門了——武漢上大學。之后的我,忙于求學、求職、結婚、生子,和她的交流越來越少。
不久前,難得回父母家吃了一頓飯。出門時,她拿出一捆碼得整整齊齊的紅油菜苔塞我手里,不自然地訕笑道,“樓頂的土不太好,將就吃吧,還累你爬了弄高的樓!”望著那熟悉的紅莖綠葉,熟悉的黃花,同樣熟悉但日漸蒼老的面孔,剎那間,雙眼不爭氣地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