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區散步,聞到陣陣香氣,芬芳馥郁,沁人心脾。抬眼望去,幾個女人在健身路徑上快步走著。心想,難道這些女人晚上也灑著香水出來健身?待那些女人走遠,香氣仍在。我不禁用鼻子四下尋找。原來,健身路徑邊上的香樟樹開花了。一排香樟樹的花正怒放著,香氣持久、清純,又豈是香水味所能比得了的。
香樟樹在江南地區是極為常見的,或長在深山里,或栽在城市公園中,或植于道路兩旁,抑或種在小區里作為綠化樹。
香樟的生命力是頑強的。一些大的香樟樹被斷枝斷根,從深山遷進城市,消沉些時日后,又頑強地向上或向四周伸展,慢慢地又形成了一片片綠蔭。公園、小區里移栽的香樟樹大多如此。路旁的香樟樹,往往都是小樹栽下去的,給足時間,也能枝繁葉茂。同為香樟樹,命運各不相同。那些生長在深宅大院或景區的香樟樹,不僅躲避了人們的刀斧劈砍,還成了景點,被人專門掛牌保護起來,也就有了百年香樟或千年樟樹。曾經種樹的人,早已化作歷史的塵埃,而它們依然張揚著自己的生命力,像是對世人說:“爭名奪利皆是枉費心機,不如靜而處之,瀟灑自若。”
香樟是上好的木材,本身散發著特殊的香氣,耐溫、抗腐、還能驅蟲,是名貴家具、建筑和雕刻的理想材料。我家有兩口樟木箱子:大的是用來裝冬天的棉衣棉褲,小的是母親的梳妝盒。
以前家里種了不少棉花,收回來的棉花堆在客廳里,不多時便會爬出許多小紅蟲。這些蟲子雖小,看上去也柔軟,卻能在結繭時咬破衣服。母親把全家人的棉衣裝進樟木箱,就不用擔心這些小蟲子前去破壞。
母親的梳妝盒,一直放在窗戶下的五斗柜左上角,蓋子一直豎敞著。因為蓋子里面有一面小鏡子,母親和姐姐們梳頭時會照一照。梳妝盒有三層。第一層放著一把梳子和一把篦子。梳子,母親和姐姐們梳頭時會用到;篦子,是用來扒虱子的。那個年月,不知為何,孩子們的頭上總愛長虱子。這一層,還有幾個小黑夾子,是母親和姐姐們夾細碎頭發用的。我每次看到她們梳頭,總是用一只手抓頭發,然后用牙齒和另一只手掰開小夾子,臉上呈現出一種猙獰的樣子。心想,不就是梳個頭嘛,為何要把自己扯得那么痛呢?第二層放的是母親賣雞蛋收的零錢。家里有四個孩子,沒有人敢拿這里的錢去買零食吃。大家都知道,這些錢是母親留給我們買本子和筆用的。最下面的一層,空間最大,放有母親結婚時的“壓箱書”。“壓箱書”是用牛皮紙折的,一共九層,寓意婚姻幸福長久。這本“書”里面夾的是母親做鞋用的鞋樣、繡花用的花草鳥等剪紙模板,及一些針頭線腦。這一層里還放著一本真正的老書,是我家傳下來的。后來我能看明白一點,發現那是一本老醫書。另外,家里的收條借據、繳納農業稅村提留之類的憑證、學費票據等也放在里面。香樟盒子本身防蟲,這些紙質物件一直保存完好。
父親想在他的女兒出嫁時也送一個香樟梳妝盒,便早早地在院子周邊種了四棵樟樹。姐姐們出嫁時,卻已不時興老式的梳妝盒。那四棵樟樹就一直留著,長成了全村里的一道風景。
我在沿海城市見過一些香樟樹,都是移植的大樹。它們都活著,但長勢明顯不如我老家的樟樹長得茂盛。或許是海風太大了,又或者是當地的雨水太多了。在北方,則少見香樟樹,因其耐寒性不強。是呀,香樟的生命力雖頑強,但也有自己的空間和地域限制。
香樟樹葉茂花香,耐修剪,樹形巨大如傘,能遮陰避涼,所以是一些城市行道樹上佳選擇。但它也會制造一些小麻煩。它會結籽,成熟的果子落在泥地上倒也罷了;若是落在干凈的車頂,那可是一大片的污漬。一些城市便想辦法來干擾香樟樹結籽,但成本與成效都難令人滿意。
樟樹香,突然讓我想起我們自己:一個人在不同的環境里,往往會有不同的命運;你想要承接一個人的優點,也需要接納他的缺點,世上本來就少有完美無瑕之人;世事變化,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價值,不妨給他人,也給自己多一點時間,像香樟樹一樣靜待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