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這周五你有空沒?我們?nèi)ャ~鼓村采風(fēng)。”朱茜老師在電話那頭說。
“銅鼓村?銅鼓院么?好地方!我曾經(jīng)去過——”
說話間,一道石橋滑過腦海。屈指一數(shù),距離上次到訪銅鼓寺,時(shí)光竟然已經(jīng)過去了九年!九年,當(dāng)年同去的人、同去的地兒,都已模糊一片,不可考了,唯有那棵老樹和樹下的那道斑駁石橋,還留在了記憶里。
……
出發(fā)那日,雨聲風(fēng)聲直透天地,我突然心生怯意,不愿冒雨出行。但想著那橋那樹,又實(shí)在不忍辜負(fù),還是鼓起勇氣,撐著雨傘到了約定的地方。
果然,時(shí)光從來不敗美景。雨中的銅鼓院,比九年前更見滄桑、更有詩意了。一溪翠竹,一座石牌坊,一道黛瓦白墻,一片鋪天蓋地的雨簾,還有嘩啦啦的雨聲、隱隱約約的水流聲,并滿地青苔落葉、雜花野草,自成了一方詩意盎然、清幽靜謐的天地。
這銅鼓院,原名銅鼓寺,相傳,有緣之人,可在每月初一十五清晨,山野靜寂時(shí),聽到寺前回水沱里細(xì)微而又清脆的銅鼓奏響之聲。
此院歷史悠久。唐開元五年初建,清道光十五年重建,其間幾易其名,從“銅鼓寺”到“銅鼓書院”“銅鼓小學(xué)”“銅鼓院”,變的是佛家、儒家的煙火傳承,不變的是山門前刻有“銅鼓院”三個(gè)大字的大石牌坊。
解放前這里改成了私塾,解放后又變成了銅鼓村小。“不聞銅鼓響,但聞書聲鳴!”朗朗書聲徜徉山水之間幾十年,直至本世紀(jì)初,銅鼓村小被撤并搬走,這里才漸趨寧靜,漸漸荒蕪。
雨時(shí)有時(shí)無。
漫步在滿是青苔的青磚小路上,一步一滑,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三三兩兩地散開,或擎著雨傘相攜緩行,或走近亭臺沉吟遐想,或傍著花木語笑盈盈。這細(xì)密的雨簾和青綠的天地,有了人的加入,一瞬間就不再荒蕪了,充盈著動(dòng)人的詩意和生氣。
那石橋還在,依然靜靜地躺在小溪上,偎著溪流兩岸濃密深綠的翠竹,傍著高處蒼翠高大的黃桷樹。
“哇,好美哦!你看這樹,就像一把碧綠的巨傘!”
“這樹根,竟然比桌子還要大,中間都空了,怕是有幾百年了吧?”
“我要到下面的石橋上去!”
看到它們,同行的老師們一聲驚嘆,競相扔了雨傘,跑到盤虬屈曲、勢欲參天的黃桷樹下,仰望,再仰望。又小心翼翼地踩著滿覆著青苔與落葉的石階,輾轉(zhuǎn)到樹根下的溪岸邊,石橋上。他們大聲地喧嘩著,呼喚著,端著手機(jī)、相機(jī),俯拍、仰拍、斜拍,卡喳,卡喳,卡喳——
那橋更見滄桑了。橋面并列著的兩排厚厚的條石,濕漉漉的,滿布著青苔與落葉。它們一段接著一段,高高低低的,歪歪斜斜的,與身下的水流和水流中的石墩心手相連,與橋畔的翠竹和高處的黃桷樹相傍相依。橋面橋墩斑駁黛綠,不知其與山水鄉(xiāng)鄰守望了多少年,亦不知其何時(shí)寥落,何時(shí)將坍塌崩裂、沉入溪流。只見,山水如故,樹橋如故,石條間的縫隙里,濁水湯湯。
我站在高處,撐著雨傘,看著傘外的那橋那人和我記憶中的石橋老樹,輕輕地微笑著。五十余歲、言語爽利的朱茜老師也和我站在一處,一起微笑著看樹看人看雨,分享她們幾位退休老人演唱的一段純?nèi)粺o垢的無伴奏合唱:
“遙遙的天之涯,萱草花開放,每一朵可是我牽掛的模樣——”
雨又下大了!
雨聲中,歌聲里,水霧彌漫處,一幀幀畫面撲入眼簾。似乎,有牧童吹著麥笛騎著水牛走過,有老農(nóng)戴著斗笠挑著擔(dān)子走來,有長辮子少女撐著油紙傘在橋上臨流顧盼,有說說笑笑的村婦蹲在石橋下涮洗衣裳……
還有,還有那光著腳丫的小小少年,挎著藍(lán)色的花布書袋,飛一般地跑過石橋,跳上石階,繞過黃桷樹,沖進(jìn)書聲朗朗的銅鼓院。
那一刻,古橋,老樹,翠竹,流水,風(fēng)聲泠泠,雨聲漱漱,歌聲杳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