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通俗流行歌曲,幾乎是我們這一代年青人在音樂審美方面的共同點,我平時轉錄的、下載的也多有此類,可謂“味有同嗜”。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聽到一段民族曲調,既具山歌的清純樸拙,又如通俗歌曲般婉麗隨意,演唱的原生態女聲雖是我聽不懂的語言,卻不知怎的讓我認定是熟悉的鄉音。好奇之下,我幾番打聽,驚喜地發現竟然是家鄉古藺箭竹苗族鄉的苗族民歌《畫眉叫》。多少年來,居住在箭竹一帶的苗家咪多(苗語,小伙子)咪彩(苗語,姑娘),正是通過一遍一遍地傳唱這首動人的小調傳情示愛。通過更加深入的了解,我還找到了此曲的MV,畫面中那群身著苗族盛裝的妙齡少女、活潑兒男,那些清新得仿佛被滌洗的青山綠草,都讓我耳目一新,心馳神往,疑惑自己身為一個古藺人,怎么二十二年來竟然屢次從箭竹身邊經過,也未曾駐足欣賞她的美麗,也與她民歌中的神韻失之交臂呢? 不由心生親歷箭竹苗寨尋訪的愿望。
也許正如人們通常所祈望的“心想事成”吧,二○一○年的初夏,我居然得到了一個進苗鄉采風的機會。出縣城不久,車便隨柏油盤山公路蜿蜒而上,悶熱就此被甩在身后,空氣越來越清爽,帶著植物獨特青草香的風拂上臉頰,涼颼颼的愜意。雨后的箭竹地面濡濕未干,濕潤的泥土氣息懸浮在四周,包圍著我。崇山峻嶺間的箭竹,如包覆于璞石深處的溫潤軟玉,低調而沉靜,默默等待有緣人的發掘。行走于山間小道,逐漸由新建的整齊劃一的現代小洋樓來到隱身山灣的苗寨老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苗族姑娘爽朗的笑聲和苗家小伙的蘆笙遠遠的傳來,隱隱地,我竟然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拐個彎的叢林背后,露出些許青瓦翹檐,正是老苗寨的一部分,果然“柳暗花明又一村”!房前平壩上,年輕的苗家男女穿著鮮艷的苗族傳統服飾,熱情地端出他們自家釀制的高粱蜂蜜酒,放開喉嚨用苗語唱起了當地的山歌,為遠道的客人祝酒。帶頭的姑娘歌聲高亢而婉轉,引得眾人陣陣喝彩。一曲完了,大家都覺得意猶未盡,在一聲聲“再來一首”的呼喚中,美麗的姑娘也不忸怩推辭,落落大方地繼續她那黃鶯般的歌唱……
其時,我正在大三就讀,以自己的興趣和學習專業,我對苗族的傳統服飾有著莫大的喜愛,為此,我專門尋到一戶苗家,想要仔細看看。先前一直聽說苗家服飾在現今社會中,以手工聞名,且商業價值不菲,平時苗家人現在都多穿漢裝,只有在重大節日才穿出全副行頭,平日都作為寶貝好好收藏的,對于貿然探訪能否成功我一直心懷忐忑。但出乎我預料之外的是,苗家人都很熱情好客,一開門里面是一位干練的大媽,見外面是我,就急忙迎進屋來,又是招呼讓坐,又是端茶遞水。當我說明來意,她二話不說,就大方地打開衣箱,翻出整齊折疊好的自家寶貝,一一平鋪于床上,供我仔細撫摸觀看,拍照留念;又頗帶幾分驕傲地向我仔細介紹起他們精細的工藝來:苗族的服飾文化不僅是一種美的展現,同時也承載了苗家歷史文化,多年以來,苗族刺繡構思和制作技術均出自口耳相傳和手把手的教學。和今時今日到處流行的西洋十字繡不同,苗族婦女刺繡從不打底稿,也從沒有參考的草圖,全憑自己天生的想象力和審美觀,進行實時布局和創作,形成一個完整的繡品,因此素有“彩線寫成的史詩”的美譽……這些都是我從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聽著聽著,我仿佛沉浸在古典的詩意里。
說實話,如我這個年紀的年輕一代古藺人,可能大多數都很少有機會多加了解家鄉的,眼睛高抬向外者大有人在,當然也無可厚非。此次箭竹之行,使我不但豐富了自己所學專業的知識,也令我重新認識了家鄉。深感箭竹乃至古藺的發展,只靠上一輩或者外來的力量是不足夠的,我們年輕的古藺一代,也不該一味地“崇洋媚外”,其實我們從小耳濡目染的很多積淀,是彌足珍貴的,對于以后運用在外所學幫助推廣家鄉發展家鄉,都是很有用的。不知從未到過箭竹苗鄉的年輕朋友想來一覽苗家的風姿,聽一聽原汁原味的《畫眉叫》否?你聽,那清純樸拙的鄉音:“畫眉叫,聲聲婉轉。畫眉叫,孤單地飛向藍天。畫眉呃,你回去對你爹媽說,我再當七年的佬蘇等著你來喲……”是多么動情,多么讓人心旌搖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