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文是編輯部主動約稿的稿件,即將刊發于刊號為:ISSN 2710-4893的四川省優秀民刊《文學中國》雜志公益刊總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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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悠悠的小木橋
文/靳朝忠(四川敘永)
最是清明時節,讓人揮之不去的仍是郊野的青青荒冢前縈繞的縷縷白煙。“紙灰化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動人的詩句,燃起一種千年厚積的情緒,又偏值這綠肥紅瘦、情感多汁的季節。淚光,照亮遙遠的記憶,記憶中一道顫悠悠的小木橋。
常常偷渡小木橋的,是當年蜀南敘永縣立初中同班同桌的兄弟倆,衣衫襤褸,面黃肌瘦。
“哥哥,要聚餐了!”上午第四節課,我悄悄搖了搖哥哥的手臂。眼眶深凹的哥哥心領神會,遞了一句暗號:“小木橋……”
那是一個饑荒的年代,政府每月只供應三兩肉,學校每月聚一次餐——吃一頓肉,就三兩,潤潤腸子而已。想著家中腿、臉水腫的母親在風雪寒冬中整日沒命地給人縫衣、漿洗,供我們上學,我和哥哥怎忍心吃。
午飯,開始分肉了。桌長伸出顫抖的手,一人一片均勻的分。我感覺桌長那分肉的手,像千斤般重。幾雙眼睛聚焦般盯著菜瓢,幾個來回,每人碗里已有五、六片鮮肉了。肉片大小不一,很難把肉分勻。這時,桌長又把一些零碎的小肉片細心地掂量著夾進先前分得略少的碗里。分完后,我把肉倒進哥哥的碗里,哥哥再把兩份肉小心翼翼地裝進一個小瓷盅里。那時,學生們都住校,紀律很嚴。學生要回家加餐,必須憑“通食證”;晚自習后,想回家看看父母,順便住上一宿,也須憑“通宿證”。校園原是一塊佛地,名叫定水寺,坐落在三面環水的半島上。永寧河渡口有人站崗把守;南面犀牛沱有一條小道,也有學生會干部躲在磚窯里窺視,捉拿偷出校園的人。我和哥哥早偵察好了:東面水勢湯湯的大樹河上有一架小木橋,是水磨工人臨時架設的,學校沒派人站崗。
啊,令人心驚膽戰的小木橋!哥哥讓我拿著瓷盅,他先試一試:貓著背,小心翼翼的挪步。木橋一步幾搖,顫顫悠悠。好不容易挨到對岸,嚇出我一身冷汗。我大著膽子,索性跪臥在小木橋上,一手端著瓷盅,一手抓住橫木,手膝并用往前挪動。“哎喲!”一枚小鐵釘劃破了褲子,膝蓋滲出血來。“小心!”快到對岸了,哥哥也跪臥在小木橋頭,搖搖晃晃地接過瓷盅……
回到家,望著水腫得不成人樣的母親,我和哥哥咬著嘴唇,淚眼汪汪,心在淌血。“要好好讀書,今后不要掛念我了。”母親用鹽水給我洗凈血跡,縫好褲子,又熬了一小盆玉米粥,一家人心酸地喝著。
下午,我和哥哥偷偷溜回學校時,第五節課都快結束了。老師把我們拉進辦公室,惡狠狠地訓了一頓,說要記過處分。
……
現在回想起來,真傻!為什么不把事情的原委告訴老師呢?那時,面黃肌瘦的老師,同樣也養育著面黃肌瘦的兒女,該會原諒我們吧!
小木橋,顫悠悠的小木橋!幾根細細的樹干,竟承受起了兩顆沉甸甸、淚淋淋的孝心。
第二次偷渡小木橋,便有些膽量和經驗了。有人說,鯽魚能治好水腫。聽到這消息,就像烏云籠罩的天空忽然露出一縷陽光。課外活動時,我和哥哥便到校園南邊的稻田里去捉鯽魚。一次,我們捉了好幾尾鯽魚,挖了些野菜,趁著黃昏暮色,偷渡回家,又急急地熬了一鍋湯。母親淚眼望著我們,咽不下去。“孩子,你們吃吧!長好了身體,用功念書。”我和哥哥見母親不忍心吃,便一人舀了幾湯匙喝了,母親浮腫的臉上才飄起一絲苦澀的笑容……
母親,你真的把一顆脆弱的心化作籌碼,押在兒子的成長上了。
多少年過去了。我還沒念完大學,母親就匆匆離開了人世。一份沉重的愧疚,落在了我和哥哥的心上。幾年前,哥哥也去世了,我的內疚之情更深更濃了。于是,每逢春節、清明以及母親的生日,祭日,我便把節衣縮食存下來的錢買成香燭、紙錢,在母親墳前大把大把地默默地燒,把我一年來發表的悼念母親的詩文,連同我的愧疚和懷念,盡情的燒給逝者。
小木橋,顫悠悠的小木橋!幾根細細的樹干,承載著兩顆晶瑩剔透的孝心,讓我懂得了永生永世地感恩母親,小心翼翼地愛著孩子,教育孩子。
如今,小木橋已被歲月的流水沖去。那些養尊處優的小公主、小皇帝們,是難以走進這道動人的風景了。
啊,小木橋,顫悠悠的小木橋!你能再一次架設在我心靈的渡口嗎?于這清明時節,讓我穿上襤褸的粗布衣衫,跪臥橫木,緩緩挪動,再為母親送一次寒食的冷齋吧!
(此文曾獲2013年“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并選入小學四年級下冊群文閱讀教材。)
烏蒙苗鄉校園采風(兒童散文詩五章)
文/靳朝忠(四川敘永)
題記:這些生活在烏蒙苗鄉的留守兒童,用智慧和勤勞托起希望,托起詩意的生活。
第一章 賣鱔魚的小女孩
賣鱔魚的小女孩,一腳踏進鳥語花香的古鎮校園,一腳插進蛙鼓咚咚的稻田。一手握筆,做著繁多的家庭作業;一手握篾,編織盛鱔魚的小竹簍。多少雨雪風霜的黎明,小女孩點亮昏黃的小油燈,照亮簡陋的柴扉,照亮求知的窗口;多少月黑風高的夜晚,小女孩同爺爺一起,秉著竹竿兒扎成的火把,照亮一塊塊稻田,照亮苗鄉人家艱難的日子。
賣鱔魚的小女孩聰明可愛。古鎮小學的一次語文公開課在她的學校舉辦。老師叫學生們用“新鮮”這個詞造句。班長造的句子不錯,學習委員也造了一個比較生動的句子……可是,那只名叫“喜悅”的彩蝶,始終沒飛上老師的眉梢。此刻,一只黝黑的小手緩緩伸出,戰戰兢兢地,像一條鱔魚從稻田里探出頭。小女孩的聲音很滋潤,散發出九月的稻香:“古鎮的集市好新鮮,新鮮的鱔魚,新鮮的蔬菜,還有那些王婆賣瓜的新鮮的叫賣聲,比那擺在攤兒上的瓜果還新鮮呢!”前來聽課的領導、老師和學生們哄堂大笑,把這堂公開課笑得東倒西歪、前俯后仰,笑得合不攏嘴。
正逢九九重陽敬老節。下課,鎮長當場拍板:“我給你購買十斤新鮮的鱔魚,讓全鎮的退休教職工過上一個新鮮的重陽節。”呵呵,鎮長好像也在造句呢!
語文老師喜上眉梢,指著小女孩的鼻尖笑了:“這節課,你發揮得很好,既推銷了你的口才,也推銷了你的鱔魚。
第二章 校園賣瓜聲
嫩生生叫賣西瓜的,是苗寨一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爸爸媽媽去了遠方打工,爺爺承包了幾畝瓜地,把小姑娘一個個美好的雙休日,套種進了甜蜜的希翼。六月,瓜熟蒂落,碧綠的瓜色流進了古鎮的小學校園。
瓜很甜,賣瓜的聲音卻沒有成熟。一位會寫詩的老師便過來給她幫腔。買瓜人都說,這瓜甜得很有詩意,都來品嘗小姑娘種瓜得瓜的喜悅。
小姑娘把叫賣西瓜的心情,小心翼翼折成紙鶴,放飛向新學期蔚藍的天空。
賣瓜的小姑娘快小學畢業了,她憧憬著美好的九月。她將在另一片天地,種瓜得瓜,收獲大片大片的甜蜜。
第三章 綠色的螢燈
六月,螢火蟲挑燈夜游的季節。小伙伴兒們約好,來到山村校園后面的草坡。我們機靈地捕捉閃閃爍爍的小精靈。可得小心呀!別按熄任何一朵美麗的螢火。
悄悄地,將盛滿螢蟲的蔥管兒,掛上您微啟的窗欞。老師,你潮濕幽暗的臥室,便亮起綠色的螢燈了。
真擔心,那些調皮的小蟲兒,會爬出蔥管,驚擾你子夜的夢境。
明晨,千萬別責備我們這群調皮鬼呀!昨夜,曾有綠色的童心,照亮一片溫馨和寧靜。
第四章 采蘑菇的小貝貝
一場太陽雨,披著綴滿珍珠的衣衫,穿著七彩的超短裙,天使般瀟瀟灑灑地從天而降,浪浪漫漫地飄過苗村。
奶奶說:“小貝貝,我們上山采蘑菇。”
沿著苗村蜿蜒曲折的小路,走進一片茂密的青杠林子。啊,那些美麗的小傘,長滿坡前坡后濕漉漉的林地。奶奶說:“去年小春收成不好,靠著這些蘑菇小傘,才撐起了一段艱難的日子。”小貝貝哼著歌,小兔子一樣在林子里串進串出。一朵朵小蘑菇,裝進奶奶的小背簍,裝滿爸爸媽媽遙遠的囑托。
“賣蘑菇啰,賣蘑菇!”集市上,朝霞燦爛,小貝貝的聲音很陽光,也很晴朗。奶奶讓小貝貝留下最好的幾朵:“這是雞肉菌,挺營養的,送給阿菊老師補補身子吧!”
第二天放學回家,小貝貝打開書包,發現多了一盒水彩筆,還有一個嶄新的圖畫本,扉頁上繪著一幅畫,很漂亮,好像貝貝的家:一片青青的林子里,貝貝和奶奶忙著采蘑菇。苗寨的小竹樓變成了青磚紅瓦的樓房。畫面上,一朵又大又紅的蘑菇,好像一輪燦爛的朝陽。
苗村的夜晚好幽靜。小貝貝從夢中醒來了。他夢見爸爸媽媽從打工的城市回家,說要帶他到遠方去讀書。小貝貝離不開烏蒙的山烏蒙的水,也離不開烏蒙的苗村校園,還有扎根苗鄉的阿菊老師,她是一朵最美的蘑菇,撐起苗村留守兒童美麗的憧憬。
第五章 山菊花
山菊花是苗村父老給一位阿姨取的名兒。我們不敢這樣叫,只能稱呼他菊校長或者菊阿姨。
自從阿姨調到苗村小學,山菊花的芬芳便飄進苗寨的每一扇竹窗。那些輟學的山娃子們,又翩翩飛回校園。往年一開學,老師總的翻山涉水,去追逐一只只飛散的蝶兒。
山菊花開滿苗鄉的季節,是菊阿姨最幸福的日子。新入學的山娃子們,都遵照大人的囑托,把一株株含苞的山菊,植進校園的土地,植進孩子們對菊阿姨的崇敬和依戀。
溫馨的九月,留不住山菊花的芬芳了。出山趕集的阿爸說,菊阿姨要調到城市小學去了。我和小伙伴兒們賭氣,不進教室報名,躲在校門外的竹林子里悄悄哭泣。菊阿姨來了,蹲在我們中間:“孩子們,阿姨不走,阿姨是永遠開在你們心中的山菊花。”菊阿姨的眼眶,閃著晶瑩瑩的淚光。
一年一度的踩山節到了。五音蘆笙的竹孔兒,孵出好多花花的彩蝶,住在阿媽阿姐飄舞的裙邊,飛上菊阿姨一朵朵盛開的微笑。
(此文曾獲2017年“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
【作者簡介】靳朝忠,四川省敘永縣第三中學退休語文教師。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敘永作家協會主席。兒童文學田野上孜孜不倦的守望者。兩代人皆酷愛兒童文學,希望在兒童文學田野上,永葆初心,收獲快樂,收獲寧靜。
《文學中國》雜志社
2021年7月17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