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故事也單間,就發生在公元一九九五年的冬天。
那時,我還在大三峽腹地那個叫萬州的城市里念書。在學校里,我干著一份讓同學們都十分向往的“工作”,校園文學社的負責人。其實就是負責編輯出版學校的校刊。校刊每學期只出四期,雖然印刷的費用不過千元,但每次找校長簽字的時候,心里總是不踏實。
正值心比天高的年齡。新學期一開始,我便在校長他老人家的面前放了一顆“衛星”,說這個學期辦校刊的開支全部由我們文學社想辦法。校長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行,就當我給你們一次零距離接觸社會的機會。我笑了笑。 可一走出校長辦公室,心里就亂麻麻的。自己相辦法,拉贊助,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兒。每個月家里伙食費才寄六十多,上千元,到哪里下手弄呢?
我反反復復地想了好多個月,直到進入冬季,才終于想到了自己有一位遠房親戚,就在同一個城市里的那家報社的廣告部當主任,找到他那里就一定有辦法,畢竟他是拉贊助跑錢兒這方面的老手。我又找了一個下午才找到了他的聯系電話地址。
我先給你聯系一下,你去龍門鎮的紅太陽實業公司找馬經理,離你們學校又近,可能還有業務往來,看看行不行。遠房親戚聽我說明了來意,很快就介紹了一個目標。
龍門鎮是城郊的一個有著五六萬人口的大鎮。紅太陽實業公司就在鎮場口的東頭。我一走下2路汽車,就直奔公司的辦公大樓。經理辦公室在三樓,門緊鎖著,沒人。一位燙著卷發涂著艷麗口紅的小姐接待了我,并示意在會客室里等會兒,說馬經理馬上就到。大概是第一次干這種“虎口拔牙”的事兒,我的心只往胸口上跳。
不足五分鐘,那個留著平頭滿臉堆肉的矮個子挺著大肚皮走上了樓來,好像在那里見過。我立馬站起來走了上去說,馬經理,您好。馬經理上上下下瞧了瞧,顯然絲毫不認識我。我說我是那個學校的,去年您去我們學校作過報告,報告內容我至今還記憶猶新,尤其題目更是新穎得很,可見馬經理的文采、、、、、、馬經理直直地看著我,像打量一個馬戲里的小丑。我停下來,想了想,還是把那位遠房親戚抬出來。我說牛主任馬經理一定認識吧,就是市報廣告部那位,他是我表叔。我經常聽他說起馬經理您的光輝事跡。尤其他寫的那篇關于馬經理的文章,我是天天讀,還拿到班上的主題班會里討論,作為創業標桿。您可是我們心中的偶像喲。
馬經理終于笑了笑,牛主任我到是認識,不過不很熟悉。你找我到底有啥事兒?
我說我們校長叫我來采訪您。
采訪啥子?
我們學校準備和貴公司聯合辦一期校報。報紙將以一半的版面介紹貴公司的生產經營之道,尤其有關您馬經理的創業經歷也將排在頭版頭條,也便進一步掀起我們學校師生向農民企業家馬經理學習的熱潮。您是知道的,我們學校的重點專業是農業經營和農村經濟管理,您的光輝事跡一直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和標尺。
是不是你們的校刊和那些報紙是一樣的,需要點贊助?馬經理真是老手,單刀直入。
我說,這個嘛,當然需要一點,不過最主要的還是需要您的先進事跡材料,刊登后好方便大家學習討論、、、、、、
馬經理很和氣地打斷我的話問,你東拉西扯說三道四轉來繞去無非就是為了——弄幾個錢兒嘛,你說是不是?別說了,需要多少?
我一下滿臉通紅,無法回答。這家伙怎么一點面子都不留,簡直奶奶的不是人,是個精。我差點兒把臉抹下來裝進了口袋。
好在馬經理接著說,既然來都來了,我還是不想讓你白跑一趟。一來是你的精神可佳。二來呢,我的兒子今年已準備考你們那個學校,讀農業經營管理。這樣吧,你說個數,我叫張秘書準備一份材料,公司也表示點兒意思。
我再一次雄起膽子說,馬經理,貴公司在您的領導下效益是打著滾兒地往上翻,成了遠近有名的大企業。既然談到錢,那我就只好像小孩子吃糖果找您硬要了。少說也要一千元。我被激得有些語無論次,差點兒給他老人家跪下了。
你這小伙子,嘴皮子功夫還行,好,一千元就一千元。
我立刻把事先準備好的協議遞上去,然后說,馬經理,麻煩您簽個字。
馬經理接過協議,沒正眼兒瞧一下就在上面畫了幾筆。
走出馬經理的辦公室,大步走出紅太陽實業公司的辦公大樓,已是太陽偏西了。冬天的天空下,一道陽光照在那些紅磚青瓦上,紅紅的,很美,很美。
許多年以后,我還深深地記得那個冬天下午的那一道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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