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
手機里，又一次播放著陳星的《流浪歌》。
我知道我的媽媽想她的媽媽了。
每一次聆聽，媽媽都會淚流滿面。沒有在外婆臨走前送她最后一程是媽媽此生最大的遺憾。誰都沒有料想到外婆會在外公離去的第二十八天的下午離開人世。死因好像是赤腳醫(yī)生輸錯了液體吊瓶。舅舅們沒有注意，也沒有深究。至今，外婆已經(jīng)離開我們十八年了。
在我九歲那年，我們母女聊著天。媽媽對我說：“在我心里，外公外婆排第一位，女兒排第二位，老公排第三位”。后來，外公外婆過世了。我就很自信地對媽媽說：“媽媽，外公外婆都不在了，這下子該我排第一了吧。”媽媽回答說：“傻孩子，縱使你外公外婆不在人世了，他們在我心中的地位永遠是第一?！?/span>
是?。∩眢w發(fā)膚受之父母。沒有父母，哪來的自己呢。媽媽是孝順的。外公、外婆不在了。她就把她對外公外婆應(yīng)盡的孝道轉(zhuǎn)移到了我的爺爺奶奶身上。奶奶常?？鋴寢屖莻€孝順賢惠的兒媳婦，爺爺經(jīng)常說我的外公外婆教導(dǎo)有方，爸爸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說了上千次媽媽是個好妻子。作為出生在六十年代的我的父母，他們走過缺衣少食的日子，他們深知“粒粒皆辛苦”，他們也用辛勤的雙手建屋修房和撫養(yǎng)后代。
睡夢里，媽媽經(jīng)常夢見外公外婆。我卻從來沒有夢見過外公外婆。媽媽知道后就批評我說：“你心里肯定沒有你外公外婆的位置，真是小白眼狼。辜負了他們對你的疼愛?！泵鎸寢尩拿尜|(zhì)，我沒有狡辯。作為最小的外孫女，外公外婆對我的確非常疼愛。這份愛甚至都超過了全部的表哥表姐。我理應(yīng)是最該感恩和最思念他們的。只是這份感動我并沒有掛在嘴上，而是深埋在了心底。
《李子開花》是我寫過的一篇關(guān)于懷念外公外婆的文章。在外婆家尿床和半個咸鴨蛋的故事最為記憶深刻。外婆生前從不吃雞蛋，她說她不愛吃，其實是讓給外公吃。媽媽和舅舅們也一直以為外婆不愛吃蛋。外婆總是很節(jié)約。凡是她炒菜，只是用筷子蘸一點兒豬油，炒出來的菜自然不好吃。外公說他喜歡小舅舅炒菜，油和佐料放得多自然出味兒。一個偶然的機會，媽媽發(fā)現(xiàn)了我寫的文章，我便大大方方地念給她聽。念著，念著，我哭了。聽著，聽著，媽媽哭了。從來都堅強的媽媽哭得像個小孩兒。其實，當初寫這篇文章時，我也是一邊流淚一邊寫下的。慶幸地是，媽媽終于意識到女兒不是小白眼狼了。
遺憾地是，外公外婆連一張照片也沒留下。每當看到別人家的父母健在，媽媽總會想起外公外婆來。沒有照片可以看，媽媽就會放起《流浪歌》。在外公外婆過世的那一年，我的爸爸和媽媽開始了打工生涯，在外地流浪，流浪。媽媽說這首歌最為真切地表達出了她內(nèi)心的情感。媽媽在家排行老七，作為最小的女兒，外公外婆自然也偏愛些。還有多半原因是因為媽媽從小就勤快、懂事、聽話。干活從來爭第一，邀功從來不吆喝。
在古代中國，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待到媽媽十七八歲的時候，有人開始給她說媒。在遇見我爸爸之前，也看過幾個，都沒看對眼。后來，在我二伯母的介紹下，媽媽和爸爸認識了。聽媽媽說，爸爸年輕的時候很趕時髦的?？雌饋砗軒洑?。話不愛多，但人貌似很老實。交往兩年后，爸媽結(jié)婚了?；楹蟮诙辏铝宋?。和眾多年輕夫妻一樣，爸爸媽媽經(jīng)常吵架。婚后，爸爸愛打牌和偷懶的弊病全都暴露了出來。有時打牌至深夜，媽媽便挺著大肚子和奶奶四處找他。期間，還鬧過離婚?？山Y(jié)婚證在一次爭吵中被撕碎了。報銷了?；橐惨虼藳]有離成。對于父母離婚的事，我是有記憶的。只不過是從其他渠道得知。三舅舅和姨媽都勸媽媽和爸爸離婚，并且還特意找我聊天，數(shù)落著爸爸的種種不是。就差點兒沒問我是要跟著媽媽走，還是跟爸爸。很長一段時間，我心里很怨恨三舅舅和姨媽，他們怎么都不替我考慮?？墒鞘聦嵤?，媽媽也的確是為了我才沒有和爸爸離婚的。
骨子里，媽媽是很傳統(tǒng)的。媽媽和爸爸的婚事是她和外婆拿的主意，外公強烈反對。外公聽說爸爸有些不務(wù)正業(yè)，不怎么有責(zé)任感。不忍心，不放心把女兒嫁給他。可外婆的看法是，畢竟都已經(jīng)定親了，兩家又住的近，悔婚不好。外婆告訴媽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我爸爸是一坨屎，也還得認了。這是命。月老定的。外婆的封建基因一個不落地遺傳給了媽媽。盡管過得不幸福，媽媽始終都和爸爸在一起。直到我上高中，要考大學(xué)，我的父親才收斂了這么多年的痞子氣。他開始上班了。與其說上大學(xué)是我人生的轉(zhuǎn)折點，還不如說女兒考上大學(xué)是我爸爸的人生轉(zhuǎn)折點。媽媽也終于欣慰地笑了：快五十了，老公終于懂事了，終于長大了。這么多年的堅守和隱忍沒有白費。很多時候，生活的變故和不幸會把一家人擰的更緊。后來我生病的經(jīng)歷便是佐證。
在父母眼中，孩子一直都是孩子。不論呱呱墜地，不論牙牙學(xué)語，不論背上書包，不論成家立業(yè)。在孩子眼中，父母一直都是父母。不論家窮，不論母丑，不論甜蜜或憂愁。在成長的過程中，兩代人的思維和想法激烈地碰撞。作為孩子的我們經(jīng)歷過聽話、叛逆、自以為是、懊惱、后悔和反思，作為父母的他們經(jīng)歷過被依賴、被順從、被反抗、被理解、被珍惜和被尊重。心有千千結(jié)，離不開一個“情”字。畢竟，血濃于水。
下次，我要陪著媽媽一起思念外婆并親自為她放《流浪歌》。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 親愛的媽媽 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 沒有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