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川南的鄉壩壩頭，有一句曾經流行的老話：栽秧子比吃酒，打谷子比吃飯，桃牛糞比扭扁擔。

其實，這些都是鄉下人忙了農事休息間隔里最簡單最可愛的玩法兒。單說這挑牛糞扭扁擔的事兒，那場面可是春天農事忙碌時田間地頭隨處可見的熱鬧風景，也很是耐人尋味。

牛糞是早年川南農家種莊稼的主要肥料。村里的農戶在頭年炎熱的夏季鏟上幾大堆草皮，挑到一個大坑里，再倒上些牛糞牛草渣渣之類的雜物，放進水，隔三差五地牽著牛兒在里面滾個澡。然后等到來年開春，桃花水漲過，便請上七八條漢子挑到田里，真是不錯的農家肥。這就是村里人稱著的所謂的挑牛糞了。

就在挑牛糞休息的時候，扭扁擔的事兒就上演了。

大伙兒來到村口那株上百年的黃桷樹下，到那口老水井邊打盆水沖個涼，點上一桿葉子煙，亂吹牛皮。來，扭扁擔。一個人提議，場子就熱鬧起來了。大家都站起來，拿起坐在屁股下面的那根扁擔，一端一人，握在手里放平，然后用雙手捏著，使勁兒向反方向扭，看誰扭得過誰。扭輸了的必須當著大伙的面對著村口河灘上洗衣物的娘們兒唱支山歌，逗得一大堆人嘻嘻哈哈直笑，搞得整個村子都熱鬧了起來。大伙兒肩上的牛糞擔子搖來晃去的，腳步明顯輕快了許多。

那時候，村子里扭扁擔最牛的就數王家老五了。王老五長得干精精瘦殼殼的，手上卻有一股子蠻力。大伙兒便借了前幾天晚上村頭壩壩里放的那武打電影的人物，給他取了個Y號，叫“大刀王五”。

大刀王五手勁兒真是了得，才一桿煙的功夫，就把挑牛糞的八九條漢子給扭翻了，整得村口洗衣物的一伙娘們兒都望著他擠眉弄眼，巴掌聲不斷。就在大刀王五得意的時候，人堆堆里站出個后生，長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一看，原來是李三爺家才招進不久的“上門女婿”牛大毛。牛大毛捏著扁擔一端，臉不紅，手不抖，一用力，三幾下功夫就把大刀王五給扭翻了。大伙兒幾個才笑著說，人家牛大毛干了七八年石匠的，六七十斤重的“大錘”在手里都耍得溜溜轉，還怕你個大刀王五？

大刀王五象斗敗的雞公，一個勁兒地埋起腦殼不吱聲。大伙兒便糊弄他，要他對著村口河灘上那些娘們兒唱山歌。大刀王五沒法兒，也只好唱支山歌：這山望見那山高，望見了好妹子撿柴燒。你沒得柴來我給你撿，你沒得水來我給你挑，莫把我的好妹子壓彎了腰、、、、、、

沒想到山歌聲還沒落地，大刀王五的老婆就從河灘里摟著一把水沽沽的衣物抬頭走了上來。你個死鬼！紅著臉笑罵了一句。整得大伙兒笑得腰桿都直不起來。

挑牛糞了，一個人喊了聲。大伙兒又一窩蜂地跑了出去，忙開了。

春天年年來到。村口小河里桃花水漲了又漲?？墒?，隨著村子的發展變化，那種牛糞大伙兒已經很少把它當著肥料了。而挑牛糞比扭扁擔那種古老而又樸素的玩法兒，比起城里人喜歡的打麻將來，要輕松得多，安逸得多，至少融入了一絲鄉情。將永遠陪伴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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