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老王是多年的老友,那一天老王提議說趕著春景,不如去山里拜拜佛,也算是焚香沐浴,樂享個清凈。我本不是一個信佛之人,但對佛理與禪意倒也有些興致,再加上好友相邀,便也沒有拒絕,一口應承了下來。
正巧那一天天氣不錯,陽光和煦、春風拂面,廟里的人雖稱不上人山人海,但也不少。老王倒是心誠,看到一尊菩薩便買了香,規規矩矩地踩過門檻進去,三拜九叩的拜了一番。
我就在殿前等老王,來的人很多程序還有些繁雜,再加上我對那些菩薩認識十分有限,不多時我便感覺無聊,于是乎,我竟開始大量起來來往往的人群。
相傳這個殿里的菩薩十分靈驗,所以來往之人絡繹不絕,我也沒記住多少,但總有一二讓我印象深刻。
第一個是長得有些微胖的婦女,有一個看著有些瘦弱帶著眼鏡的男孩兒跟著她,應該是她的兒子,男孩兒斯斯文文,頗有書生之氣。婦女三步并作兩步地爬著上山的階梯,又走不得幾步便氣喘吁吁,趁著在階梯上喘氣的當口,又著急地向走的悠閑的兒子揮手,示意他走快些。
與婦女不同的是,男孩兒顯得并不著急,時而回首看看周遭的風景,時而拿起手機擺弄一番,或許是被他的母親催得有些煩了,也只是低聲嘟囔了幾句,還是那般慢慢往上走。
終于是走到了大殿前,婦人著急地跑到一旁去買香燭,一路風風火火。婦人的兒子則饒有興致地站在殿前,一會兒看看介紹,一會兒伸出兩根手指對著大殿一番比劃,一會兒又跑去摸摸殿前石刻的大象。
正在男孩兒看石象之際,婦女又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一只手抓住男孩兒的手臂就要往里趕,另一只手正對著男孩兒指指點點,在說著什么。
我見那男孩兒也不反駁,只是點頭。男孩兒的母親站在大殿門前,一把提起了裙子,提起腿大步跨進大殿。而男孩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先是抬了右腳,想了一下又覺得不對,又抬起左腳走了進去。
隔著門,我看到婦女拉了她兒子一下,讓男孩兒跪在菩薩前,然后婦女雙手合十,嘴里振振有詞地念著什么,再然后拜了三拜。
不多時,兩人就出來,婦女走在男孩兒的前面,都在說著什么,男孩兒也沒多說什么,我估摸著男孩兒是真的不耐煩了,拿出手機玩了起來。婦女看到男孩兒這般模樣,嘴里念叨著更快,也是無可奈何的表情,等他們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依稀聽到婦女在那說:“真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在菩薩面前都要玩手機,真怕你今年考不好。”
第二個是個長得有些兇神惡煞的大漢,穿著一件黑色體恤,手脖子上戴著幾串類似佛珠的東西,與他同行的還有另外一個打扮與他相似的漢子,還有三個女人。
一路上,這個大漢都在說說笑笑,聲音頗為爽朗,江湖氣十足。他如同導游一般在跟一行的幾人講解著一些寺里面的規矩。我見那大漢也買了香,塞給了同行的漢子,然后走到香爐旁認認真真地點燃,拜了幾下,把香插了進去。
接著他又走進了大殿,看著還算蠻誠心地跪在了菩薩前,仿似與菩薩耳語般,念叨了好一陣,才畢恭畢敬地拜了起來。完事之后,也不忘對守在門口的僧人行一個禮,然后又開始說笑。
漢子的聲音不小,想不聽到都難,我聽他說起,以前可以燒頭香的時候,那就肯定要來搏個彩頭,一來是威風威風,二來也當還愿,像他們那樣的人,能出人頭地,肯定是有菩薩保佑的,也請甭管哪個菩薩了,反正拜就對了。
之后,大漢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了他手上類似佛珠串的來歷與故事,這些我就不怎么記得住了。
老王也是個心誠的人,好一會兒才從里邊出來,他問我:“怎么不進去拜拜?”
我回答他:“信仰嘛,信才行。再說我也弄不明白這些規矩,既然做不到誠心,那就更不能虛偽,你不是說菩薩什么都知道么?”
老王知道我是狡辯,也懶得聽我胡說,干脆便說起了佛經里的故事。我非常喜愛這類的故事,因為其中頗具哲理,也稱禪機,私以為這是佛家里最為精粹的部分。
在這其中,我最為偏愛那解鈴還須系鈴人的故事。
一時被老王勾起了興致,我便與老王講起了剛剛引起我注意的兩人,試著詢問了下老王的看法。老王聽罷,也不回答,反倒跟我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前些日子老王有個同學前去拜訪他,其目的是想找老王幫幫忙。當然,這個忙也并不那么好幫。老王本不想搭理,但抵不過同學情誼,老王也算是給了許多中肯的建議。那同學聽罷,也是高高興興、恭恭敬敬地離開了。
我問老王:“怎么,想起朱自清先生了?你也覺得不自在、不舒服?”
老王笑著說:“故事還沒講完,你倒是聽也不聽?”
我無奈苦笑,連忙道歉,讓老王接著講下去。
后來老王無意間聽說,同學那事最終還是辦成了,不過老王卻因此慘遭蜚語,若不是另一個同學給老王說,恐怕老王還不知道。
據說是那個找老王幫忙的同學回頭就說老王不厚道,老同學都不肯幫忙,還散播什么世態炎涼,人情比紙薄之類的話。但罵總解決不了問題,最終老王的同學又去托人找了別人,別人對老王的同學說了也相差不大的建議,事情辦成之后,老王的同學還夸自己找對了人,少走了路,順帶又鄙視了一下老王。
“那按你說,大家給的建議都相同,那我這踏踏實實給建議的老同學怎么就成了壞人,別人那還得大獻殷勤的又怎么就成了好人,這事兒又得怎么看?”老王問我。
我笑著說:“你確實不厚道,我跟你說東,你怎又給我講個故事?不過這事兒倒也簡單。”
“怎么個簡單法?”老王問我。
“我估摸著下次再遇到啥事兒,你同學還得找你,你信不信?你要心里不痛快,你就甭搭理他嘛。不過,就怕……”我說。
“就怕什么?”老王問。
“就怕他到時候還得夸你好,你倆感情深呢。”我拍了拍老王的肩膀。
老王一愣,轉而哈哈大笑了起來,連說:“沒想到你也是個不厚道的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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