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了，縱然是雷雨、閃電也難能逃出它的包圍。悶熱、溽濕、汗味，瞬間充斥著整個小站。候車的人們，也在焦燥中終于迎來了姍姍來遲的客車。此刻，沒人再在意對面三樓陽臺上，那位裸露上身、嘴上煙頭明滅看雨的男人了。他也恍如風雨中飄搖過的一片樹葉，于閃電、雷鳴、客車的遠遁中，瞬間陷入夜晚的混頓、朦朧，匆匆歸于夜的寧靜。

    有人說，光亮總是為著夜晚而來的。就像現在，當客車雪亮的燈光只為這個遠行的夜晚，發出的轟鳴則是為著人們離開這個小鎮時內心獲得的一絲撫慰。人們需要這種光明，也需要這種撫慰。才能于未來的顛簸中，身與心艱難的爬過前方逶迤而漫長的盤山公路，馳入山頂上那段舒適、平坦、寬闊的二級路。

    當奔跑的客車行進這樣的二級路，朦朧的月色，沉睡的星光，夏蟲的吟唱與稻田里的蛙鳴，交織重疊。讓夜行生命浸潤在這樣的景致里，周遭仿佛就像披上了一方柔滑的紗巾，于喧囂中露出嬰兒恬睡般的寧靜。而我身邊不時呼嘯而過的轎車，雪亮的燈光卻似兩把鋒利的剪刀，沿著公路袒露的脊背，瞬間劃開這沉沉夜幕。在若行云、若流水般的輕快感覺中，一如流星般的滑過。

    只是，當雪亮的燈光越過那些低矮、肅穆的屋舍，翻過排排潦草的雜樹林，撞上前方拐彎處的懸崖峭壁，它不由得不慢下來。于沉重的喘息聲中思考著前進的方向和未來。遇上這樣的險途，我想車內的每一個人，臉色都稍顯怪異而緊張。就如現在的我，也于不安中緊跟它的步伐，緊隨它的方向。在明與暗、寬與窄、快與慢、吉與兇的擇抉中，緊張而無休止地共同奔跑、跳躍。

    而廊燈不時發出短暫的微光，幽幽的投射在張張惶恐略顯倦滯的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陰暗。也投射在第二排靠左窗那對情侶模樣的臉上，只是女人的頭貼著男人的肩，不時抬起雙眼，仰視著對方對方的臉，顯得是那么的親密無間旁若無人。偶爾女人起身伏首在男人耳邊一陣竊竊私語。可男人表現的木納與怯懦，與女人此時的情調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或許是夜晚與白天存在的差異，抑或是囤積了太多黑的夜，阻隔了聲波的順暢傳遞，隱去了他們的傳情達意，也模糊著他們不甚清晰的臉。這反到給車內似睡非睡、好奇心使然的看客，留下了諸多想象的空間。

    但夜行的客車，必定不似遠航的游船。自然沒有大海的濤聲依舊，也沒有碧海藍天。更無靜謐星空船頭扶愛牽手飛揚的浪漫。它只有沉穩如鐵的黑，讓我依稀看見那滴晃蕩在盛滿暮色容器中的水。從東到西，由南到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晃晃悠悠似信使郵差，意氣風發如命運賭徒，拎著一雙又一雙若我這般緊盯光明同行的眼。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深了，人們或許早已合上了雙眼。在沉沉的睡意中，無助而無奈的步入夜的深沉。而此刻，我仿佛看見那些有形和無形的生命，在夜的面前，是那么的渺小，如只只小小的甲蟲。在夜的懷抱，不論歇息，還是蹣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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