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祖母
——憶祖母二三事
“清明時節雨紛紛”,又是一年清明,而祖母仙去,也將近三年了。雖然她離我們而去已經這么久了,然而和她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仍舊歷歷在目。
她的慈祥,她的明理和她的仁愛都已隨著她遠去了,可她留下來的身教言傳終究是扎下了根,扎進了家的土壤里,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她的大半輩子幾乎都撲在了一家人的生存中,慌亂的年代里把大大小小的一大家子人拉扯大,這無疑已經是一位偉大的女性了。而就在大約60年代里饑荒的那個時候,我們家大大小小死的人將近數十位(包括餓死的曾祖父,大祖父和一些尚未出世或者已經出世的嬰幼兒將近十來位)。過后的一段時期內,祖母成了薄有名氣的區婦女干部、鐵廠廠長,而遺憾的是祖母文化水平過低,自動離退,成了一位專職農民。時間倒退到解放前,也就是到父親那一輩兒上學讀書的年代。因為生活困難,父親幾個兄弟姐妹也沒上過幾天學,最好的也算父親念完中學,最差的是姑母,也就進過幾天學堂。所以,到了我們這一輩兒,讀書在祖母看來是最值得稀罕的一件事兒了。因此,對于我這位長孫來說,學習是祖母最為操心的事情。
我和二叔家的大女兒從小就是祖父母帶大的,等我稍微懂點事兒的時候,祖母差不多已經75歲多了。那個時候祖母已經虔心禮佛多年了,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燒香拜佛,為家人祈禱求福。印象特別深刻的是,每年的文殊菩薩(佛教中的重要菩薩,職能相當于文曲星君,掌管文氣)廟會(生日),祖母總要要求我去恭恭敬敬地祭拜,說我將來一定得是個文化人。雖然那個時候什么也不懂,但是也跟著祖母有模有樣地裝腔作勢。
據說信佛的人都有一顆向善的心,別人我是不太清楚,然而祖母的向善是刻在我腦海里的,揮之不去。那時候,同輩兒或者同年兒童很多,比較貪玩,特別是對于毛毛蟲,蝴蝶之類的東西,總是玩得不亦樂乎。而每次祖母看見我們,總是很嚴厲地批評我們,不許去玩,說它們是天上的神仙變得,玩了之后會受到懲罰。我們呢?小孩子的天性,總裝作很聽話的樣子,時不時地回過頭對著她做鬼臉。另外,像蛇之類的東西,祖母總說它們是家仙(先輩化身),不能傷害它們。
祖母的向善不僅僅是對那些花花草草,動物植物,對于人,她也是菩薩心腸,即使是一個過路的陌生人。我們家遺留的祖院兒(雖說是祖院兒,其實就是一列陳舊的木瓦房)在路邊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而幾乎每個人大都會在我們家小院兒里喝茶歇息。一般這個時候,祖母都會把我拉出來,叫我喊這個爺爺、那個叔叔的,實在不知道怎么稱呼的就叫人家“老輩子”(本家或者其他輩分較高的人),又是端茶又是抽煙的。還有一些借宿、討飯的人,祖母都會把熱熱乎乎飯菜端給人家,衣服破的不能再穿的,還給人家換一件好的。
祖母是一個極愛干凈又節儉的人,盡管老了,衣服一遍又一遍的洗,直到不能再穿為止。不管到哪里去得到些糖果之類的東西,還是別人送給她的禮品,她從來不會一個人吃,總要平均分給我們。她不僅這樣,而且常常告誡我們不能吃獨食,哪怕只是一個橘子而已。她常說“好死別人,丑死自己?!币馑即蟾啪褪且患胰艘嘤H相愛,相互扶持之類。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作為她最喜愛的孫子,也享有了同幺叔一樣的待遇,甚至更甚。祖母膝下四人,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家人還算和善,雖說是窮苦人家,往來也甚是密切。不過,祖母待我們家更甚,直到仙去之前,仍舊掛念我們的處境和生活,掛念我的學業。常常嘆息我們的生活難過,又時常塞些零花錢給我。我從來都不知道那是她攢了多久了的血汗錢。
祖母離去前的兩個月,我剛從學校回來,也剛從高考的考場上出去。本應是喜悅、收獲快樂的時候,沒想到祖母卻在這個時候不慎跌倒在床前,癱瘓在床,不久便離我們而去了,享年85歲。從祖母跌倒到離去的將近兩個月里,祖父、母親和我基本上輪流守在她的床前。白日里,需要上山做農活,祖父守著她,和她叨嘮,我們回來再給她洗臉、洗澡、喂飯,接水端尿,換尿片。晚上我和祖父便在她旁邊的沙發上睡。幾乎白天夜晚都在呼天搶地,疼得受不了的時候朝著我的名字喊叫。而我除了心疼之外,只能緊緊拉著她的手像個小孩一樣哄她,哄她吃飯,哄她睡覺。她說她不想連累我們,也不會嚇我們,要我們所有人都送她。祖父貼著她的額頭流淚,父親他們紅著眼,祖母隔著電話說她想二叔家的女兒,一家人都在流淚。
沒過多久,她就走了,笑著離開了我們,連讓我孝敬的機會也給永遠地帶走了。
而今,又到了一年的清明節了,而我卻不能回去,在她的墳前插一朵花。
又到了一年的清明節了啊,奶奶您也離開了我們將近三年了,不知道您在那邊,想我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