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華,在我們這個盆地邊緣的丘陵小縣也著稱為“小西藏”,人們把它視為艱苦和貧瘠的代名詞。但我卻常聽媽媽講她在天華工作的故事,所以,一直期待走進天華去尋找。
終于,在丙申年春暖花開之際,作協文友相約,驅車進入了那片向往已久的神秘山區。水泥路面的鄉村公路,彎彎拐拐,穿行在起伏連綿的叢林,上坡連著下坡,坐在越野車里,也必須牢牢抓緊拉環。
司機兼導游小曾是當地人,他告訴我們:這條水泥路是近年鎮上修高鐵站才開通的,之前的小馬路更窄、更彎、更陡、更險,再之前,就只有人們用雙腳走出來的崎嶇山路。
難怪媽媽說,64年前,他們從縣城到天華,足足走了一整天。
那年初春,媽媽和她師范學校的3個同學,接到縣政府教育科的通知,到天華建立學校,同時,宣傳政府工作。
在哪激情燃燒的年代,20歲剛出頭的他們已經歷經了改天換地的解放運動、流血犧牲的征糧剿匪和當家作主的土地改革。他們像戰士,打起背包就出發,從縣城到區政府報道,由區文教帶路走進山區。
在哪茂密的樹林里,越走,路越險,很多地方根本就沒有路,只能一步一步地踩著有石塊或者是有腳印的地方前行,上坡是抓住樹枝攀爬,下坎是拽著藤蔓梭滑,說是10多里路,卻走了大半天,到達山頂目的地,已是暮色蒼茫。
校長帶著四五個當地的教師迎接他們,指著那兩間破舊的土墻瓦房說:這就是我們的學校。
4位縣上去的同學,分別擔任教導主任和大隊輔導員,他們帶去了上級的指示:面向農民,立即開學。
青春盎然的教師們,次日就開始工作,他們分別到每一戶山民家中去勸學,方圓10多里,一戶不漏,很快,就登記招收到60多名學生。
他們動員了所有的老百姓,自己動手修學校。男人們采石頭、夯土墻,老人們劃篾條,編箢篼,女人們挖土、挑泥巴上墻。一邊干活,還一邊教大家唱南泥灣。山民們高興地說:這山里面還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呢。
一棟兩層樓的土墻瓦房子,在熱火朝天中拔地而起,6間教室,兩間辦公室兼宿舍,桌凳全是用石板和樹樁做成。1-6年級6個班,每個班八九個、十多個學生不等,學生的年齡從六七歲到20多歲,有童養媳“姐姐”背到學校來讀書的大丈夫,有帶著自己的奶娃來上學的小夫妻,不少學生比老師的年齡還大。
在喜慶的鞭炮聲中,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升起在學校房頂,開課了,寂靜的山區有了瑯瑯讀書聲,年輕的教師們用自己的青春熱血,在這片原始的山林撒播文化的種子,把外面的世界帶到這片封閉的天地。
課堂上,他們是教書育人的老師,放學后,他們就是政府的干部。幾乎每天晚上,都是打起火把,挨家挨戶做家訪,向學生家長宣傳農業合作社,宣傳秋征、農稅、統購統銷,鄉親們的家長里短,婚姻矛盾等等等等,他們都得管。
在他們的引導下,不少農民積極分子,從學校走出來,在后來成立的鄉政府及農業合作社中,成為建國后的首批農村基層干部;還有些學生走出大山,考上了縣城的學校。
次年秋天,媽媽接到新的工作任務,匆匆離開了那片日夜奮戰了500多天的山區,一別就是60多年。
今天,我來到這片叢林,踩著早已荒廢的山間小徑,拔開沒膝的荊棘雜草,尋尋覓覓,想找到媽媽他們當年留在這里的青春腳印。爬上山頂,鳥瞰群峰,側耳傾聽,想聽到密林深處飛出瑯瑯書聲。
可是,歲月無情。地震,崩裂了山頂的巨石;泥石流,沖垮了衰老的山體,當年媽媽他們修建的學校早已沒有了一點點痕跡。
但是,人間有情。導游告訴我,曾經聽爺爺說過:他們的老師,都是干部,教他們認字,還教他們當家作主人。山下的校長告訴我:山上的村小雖幾經拆并,但它永遠是我們學校堅固的奠基石。
我很欣慰,媽媽他們當年辛勤栽種在這片山林里的故事還在,雖然能尋找到的只是些淡淡的碎片,但它卻鑲刻在這連綿群峰的骨子里,珍藏在這參天大樹的年輪里。陣陣山風吹拂,新學校旗桿上的國旗獵獵招展,仿佛是在向人們講述它見證過的山上的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