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 花 兒
稅遠才
想了好久,這兒化音是必須加上的,讀的時候,“豆”字的語氣稍重,卷一下舌頭,撒著歡,一順溜把“花兒”讀完,就像你一旦墮入川南這一絕妙美食,你完全可能來不及咀嚼,或根本就不需要咀嚼,美味早已一順溜滑入了你的喉嚨。
對于我,是一不小心它就把我帶到記憶的深處,而現實的情況是:我正步入一間小飯館,對熟識的老板娘道一聲——老板,來一碗豆花兒——好嘞,一碗豆花兒。
我對世間最美事物的記憶就來自豆花兒,說得一點也不為過。你見過川南人家屋角的磨子嗎?要說豆花兒,不得不提到這個特殊的物件兒。不動,它沉默不語;一動,它“嘰里咕嚕兒”一圈兒“嘰里咕嚕兒”兩圈兒,一圈又一圈把泡軟的金黃的豆粒磨成了乳白色的漿液。添磨的女子聚精會神,氣定神閑。推磨的男子卻不一定孔武有力,但得有推動磨石的力量和持久的耐力。那個坐在磨旁的女子,一坐一添,就由天真的少女變為兩鬢染白霜的老嫗。那個推磨的少年呢?那磐旋轉的石頭呢?豆粒的碎裂是兩塊石頭磨合流淌出的語言,久了,它們都矮下了彼此的身子,相互靠得愈發地近。
漿液在大鐵鍋里受著烈火的煎煮,熱量在它們的體內迅速傳遞,氣泡的生成與爆裂是漿液要被燒開了的前兆。開了,漿液翻滾,集體升騰,熱能要找到迅速擴散的去處。如果不釜底抽薪或揚湯止沸,漿液就要溢出鍋口,淌滿灶頭。是啊,千萬不要低估這些多余的熱能的能量,它們帶來的破壞力是不可小覷的。
過濾了燒沸的漿液,就成了豆漿。純白色的豆漿絕對算得上一道純美的飲品,它自身發出的醇香沒有任何飲品可以媲美,趁熱吃,我只想到一個詞——渾然天成。一家人或一族人里,總能找到一個公認的點豆花兒的能手。父親在我心里算得上一個,不僅僅在于父親能把豆花兒點得油嫩細滑,還在于他講的關于豆花兒的故事更加精彩絕倫——古代一皇帝下鄉考察,上下一推,結果由一鄉民負責接待,鄉民想不出給皇帝吃什么,就只好弄了一鍋豆花兒和一個大南瓜給皇帝吃。皇帝吃著柔嫩細滑的豆花兒,問這是什么,鄉民見豆花兒方方正正,就靈機一動說這是“四方清正”,皇帝又問炸南瓜是啥,鄉民又靈機一動,說這是“一統山河”。皇帝回宮,問遍所有御廚,硬是做不出這兩道絕美佳肴。是啊,也休怪御廚們,他們那能想到豆花兒是“四方清正”南瓜是“一統山河”呢。可對于國家首領,聽到這兩個詞語描述的境界,怎能不心動呢?
吃豆花兒的絕妙之處還在于蘸水在搭配上遵從食客的口味兒選擇。蘸水的配料有辣椒,花椒,大蒜,芝麻,花生,豌豆,蔥花兒,木姜菜,芫荽,豬油,菜油,豆油,木姜油,醋,鹽,味精,雞精等等,完全遵從食客自身的口味自主選擇,不一而定。
你看,一道菜,有那么多口味兒隨你而定,你不愛上它,才怪!
坐在餐館的一角,吃著一碗素豆花兒,聽一首為豆花兒寫的民謠,只記得最后一句“哦呵,完球了”,就以這句話,結束這篇文字吧。
2016.4.19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