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們長在母親的眼中,不曾離開絲毫視線。長大了,我們住進了母親的心中,卻一直離開了她的視線。即使遙隔萬里的路,仍然擋不住對母親的思念,每次用一根小小的線隔三差五地串聯時,總會被心中的浪潮沖破堤岸。
青春無限好,我們正年輕,而母親卻開始一步一步地走向生命的黃昏。
以前總以為母親這樣做都是她該盡的義務,總以為她就是一家人中的一片天,總以為她永遠年輕,不會疲憊。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才發現原來母親這么多年的青春盡數埋葬于這個小小的家、埋于小小的我。
因為身體的一些緣故,母親陪著我在醫院里呆了半個月之久。在那段時間中,我總是變著法的發泄著不滿,使母親常常滿頭大汗。那年十七,正是三月陽春,外面的風光很美,我便嚷嚷著要她陪我一起去郊外散心。一路走來,盡是些美艷山色,我頑皮的躲在距離母親很遠很遠的樹旁,靜靜地嗅著三月的芬芳。一聲嬰兒的啼哭,突兀地擾亂了我平靜如湖面的心。我轉過頭來盯著眼前這對年輕的母子,漸漸地被不爭氣的眼淚模糊了眼、濕潤了心。那位母親坐在旁邊的石凳子上,嬰兒在她的懷中哭鬧不停,她一邊輕輕拍著嬰兒的小背,一邊哼著哄小孩的歌安靜地坐在那里。一頭清秀的頭發垂在她的肩上,格外美麗。許久過后,那位母親輕輕的背著熟睡了的嬰兒從我面前走過,她的手中提著個盛滿了新鮮蔬菜的籃子,留給了我一個光輝的背影。
曾幾何時,母親也有這樣一頭清秀的頭發,也有少女的肌膚與面容。只是時間給了她太多的皺紋,以此來懲罰她把自己的青春分給了其他人;只是生活給了她太多的疾苦,以此來懲戒她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了這個小小的家。我一個人埋頭在樹下默默的這樣念著,等母親沿路尋來時,我才局促不安的站起來捏著衣服的下擺,緊跟在母親的身后。這一刻,像極了從前。
陽光穿過了她的身體,在地上形成了另一個母親。我微微一抬頭,才發現在陽光下,我仍然站在母親的生命中,汲取她的養液,占取了她全部的青春。于是,我不安的靈魂想抬起頭來看看這位給了我生命的母親。我想看看母親的手,看看她那雙支撐家、支撐生活的手;我想看看母親的手,看看她那雙一路撫摸著我長大被磨成了繭的手。我想吻吻母親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正如當年在我熟睡時她吻我一樣。我還想看看母親滿頭已非青絲的頭發,數數那一根根白去了的光陰。我知道了從此我的生命里多了一個錯誤和遺憾,只希望能夠在有效的時間里兌現我用來贖罪的空頭支票。
我們在這里熱熱鬧鬧的旅行,母親便在家的那頭孤孤單單的牽掛和思念。我們在這里揮霍著大把的青春,母親便在那邊細數著我們歸家的日子,一顆心盡數系在我們身上。所以,我要用我最好的光輝來給母親頒勛章。
柳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