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倘使要我叫出小學里十個同學的名字,那是一樁挺難的事了。即使能叫出一兩個名字,但要我回憶起和這名字對應的同學來,也是很難的。那天,和老同學閑聊,他說你還記得那個叫唐為民的同學嗎?我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了。他說就是綽號叫“小辮子”的矮個子呀!哈,我馬上記起來了,是那個從蘇北轉過來的同學,長得又黑又矮,后腦勺留著根小辮子,我們都喜歡去揪揪它,滑溜溜的。
讀小學的時候,我們男生每人都有一個綽號。姓侯的,叫“猴子”,或者叫“悟空”。姓熊的,叫“狗熊”,或者叫“瞎子”。長得瘦的,叫“竹竿”,長得矮胖的,叫“冬瓜”。一個同學叫“朱留玉”,挺好的名字,但到了我們嘴里,哇塞!變成了“豬頭肉”啦!
那時,和我最要好的有兩個同學,可以說是鐵桿哥們。一個長得胖墩墩的,可能頭皮上有些皮膚病,家里老是給他剃光頭,像極了“西游記”里的唐僧,大家管他叫“和尚”。另一個同學長得很精瘦,穿的衣服都是他哥替換下來的舊衣,又寬又長,像寬衣博袖的茅山道士,大家叫他“老道”。這兩個家伙可能有了這樣的綽號,便生出了一些特異功能。那“和尚”的記憶力特別好,一篇課文只要讀三遍,就能念念有詞地從頭背到尾,所以,“和尚”是語文老師的紅人,上公開課,語文老師就指定他背誦,“和尚”從來沒出過差錯。那“道士”腦子特別靈,再復雜的四則混合運算題,老師叫他起來口算,他一面嘴里嘟嘟囔囔地,一面掐掐手指,像極了茅山道士在祭臺上作法,引得哄堂大笑。但大家沒有一個不佩服他的答案,因為沒有一次錯的。
那時,我們三個影形不離,一起瘋,一起闖禍,偷桃,偷瓜,摸魚捉蟹。當然啦!也很遺憾呢,一僧一道相伴自己左右,竟然沒能占上一點仙氣,呵呵!
別人給我起綽號,當然咯,我也要給別人起綽號。坐在我前面有個同學叫楊茂江,老是拖鼻涕,又濃又黃。上課的時候,那縮鼻涕的“吃吃吃”聲富有節奏感,使我心煩,于是,我就給了他起了個尊號叫“黃龍”。大家一致認為不錯,因為他鼻孔里兩條鼻涕就像伸出縮進的兩條辣黃的龍。后來,大家認為叫“黃龍”有點倒胃口,干脆改為叫“老龍”算了。
那天,“老龍”到班主任那里告狀了,班主任就傳我去談話。我只見“老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在哭,班主任一股勁地在勸慰楊茂江,說,叫你“老農”有啥不好呀?我們吃的糧食都是你種出來的嘛!某種程度上說,稱你“老農”也是對咱工農兵的尊敬嘛!我知道班主任故意把“老龍”說成了“老農”,是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后,班主任批評我說,別去譏笑楊茂江拖鼻涕,這是一種病,會好的。給同學起綽號是對別人的不尊重,要搞好班級的團結,知道不?我說知道了,其實事后,我們仍然叫他“老龍”,只不過在背地里叫了。
現在,那個叫綽號的年代已經遠去了。當初別人叫你的綽號,也許心里有點不愉快,現在回想起來,卻非常的親切和溫暖。綽號里包含著那個青蔥歲月里的天真、純潔、真誠和快樂,在以后的生活里很少能夠重現了。隨著年齡的遞增,生活的繁復,那個叫著你綽號的年代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其實,每個人都有青春的懷想病,就等著合適的觸媒將它激活。叫一聲你曾經的綽號,或許就是這個寒冷的冬天里燃起的青春火焰,可以溫暖著你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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