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姓孟,我叫他孟伯父,伯母也自然叫孟伯母,是我中學同學的父母。
伯父伯母對我很好,好得來如同親生兒子。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也不知道,總之,他們對我很好。讀中學的時候,因為我父母在外地教書,我就寄住在一個親戚家中。親戚家在鄉下,離我讀書的學校有四五里路,每天早上我就從鄉下早早的往學校趕。同學家住在街上,每天早上都要從他家家門口經過,順便就喊他一聲,然后一同上學。放學后自然就走在一起。時間一長,我們就成了好朋友,這種平淡中結成的友誼,我們一直保持到今天。
有一天放學后,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急急忙忙跑到同學家門口時,雨越下越大,就在同學家借了一頂草帽往鄉下親戚家趕。因為淋了雨,不小心就感冒了。伯父伯母知道后,責怪同學為什么不留我住在家中。后來我再到同學家中,伯父伯母就拉著我的手,不停的問長問短,還留我在他們家吃飯。當他們得知我遠離父母,一個人在這里讀書時,心疼得連連說,好可憐的娃兒哦。一句話就讓我感到了慈父慈母的溫暖。
伯父伯母個子都不高,在街道工業做工,是一對集勤勞、節儉、慈愛、謙恭于一身的普通勞動人民,待人接物十分和善,在鄰居中口碑很好。鄰居們都說,幾十年了,沒見到他們和別人紅著臉吵過架。可是有一天伯父伯母為了我卻和人家大干了一架。那是文化大革命中,保守派和造反派你來我往地爭斗,我因為父母都是臭老九,當了逍遙派。那年二月,兩派斗爭形勢驟變,被壓制很久的保守派突然在一天早上行動,到處抓捕造反派。那天我正在同學家中耍,聽到街上人聲鼎沸,忍不住從閣樓上往下探頭一望,那些截著紅袖章揮舞著刀槍棍棒的人立刻高喊著口號破門而入,要抓我走。因為我不是本地人,他們以為我是城里來串連的造反派紅衛兵。就在我和同學嚇得戰戰兢兢的時候,聞訊趕來伯父伯母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沖進人群,張開雙臂象母雞護雞崽一樣護住我們,對前來抓我們的人破口大罵,并作拼死狀說,你們只要敢抓這兩個娃娃走,我跟你們拼命!一群人面面相覷,還是怕出人命,只好離去。
那一幕深深地印在我腦子里,終身難忘。
后來中學也沒讀完同學就到東北當兵去了,我也離開學校上山下鄉了。上山下鄉是一段非常艱苦日子。在鄉下,除了父母來看過我,就只有孟伯父了。那天我正在地里干活,有人來叫我說有個老頭找我,我放下手中的活就急匆匆地朝我那茅草棚棚走去。老遠,我就看見孟伯父站在一輛雞公車前,車上裝了一捆干柴,伯父說,你伯母聽說你在鄉下連煮飯的柴都沒有,叫我買一捆柴給你送來。邊說邊又從車上取下一塊臘肉遞給我:這也是伯母給你的。伯父幫我把柴搬進屋里,連水都沒有喝一口就走了。望著伯父那略有點佝僂的背影越走越遠,我的眼淚忍不住就流了下來了。
下鄉三年,窮得四壁穿風,八方透光,總想給伯父伯母孝敬點什么,卻一直無以為報。一次回城,心一狠,把那只正下蛋的黑雞婆拎上給伯父伯母補補身子。伯父伯母說什么也不肯要,死活要我拎回去,我不愿意,僵持了很久,伯母生氣了,最后我還是把雞又拎回去了。后來一想到這件事我就十分的后悔和自責。
再后來回城參加了工作,三年學工,薪資微薄,但我還是不時去看望伯父伯母,給他們買兩包煙或是一包糖什么的。伯父伯母十分高興,擺談中又張羅著要給我介紹女朋友,一個不行又介紹二個,比對自己的兒子還上心。那陣沒有電話,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有段時間我沒有去看二老,他們便著急了,但凡遇有熟人,他們便要打聽我的消息。時間愈長,他們二老愈是掛念我。一次伯父在伯母的催促下,竟帶了幾斤酒米走了幾十里路來看我,同宿舍的同事開初還以為是我親戚,當得知是伯父時,都感概連連。那次我傾其所有,給了伯父二十塊錢,伯父接錢的手激動得有些顫抖,眼眶有些濕潤,竟象小孩一樣拉著我的手說,伯母想你,你要常去看她哈。
如今伯父伯母已去世多年了,每每想到二老,濃濃的親情依然讓我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