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入：ldlsq  http://lzzjw.luzhou.net   2009-1-20  

 

    從我的住處到工作單位，大約要走二十分鐘，必經(jīng)一條蜿蜒曲折又多坡坎的小巷。下班途中，常見一個矮個子男人，背著滿滿一背篼蜂窩煤，踽踽獨行的背影。

   一開始，我并不怎么注意他，縣城里常有從老高山來的山民，背著一只嗩吶形背篼到處轉悠找活干，人們早已習以為常，并直呼其“背篼”。我漸漸注意起他來，是因為幾乎一年四季都看到他在我上下班必經(jīng)的這一帶，給住在從一樓到六樓的人家送煤，而且大家都親切地叫他“老吳”。他常年穿一身藍，褲腳總是高挽著，登一雙已洗得發(fā)白的淺口膠鞋，毎次背的煤足有一百幾十斤。毎毎看見他在前面一步一步挪動腳步，爬坡上坎，脊背向前一傾再傾，整個上半身就被背篼遮沒，只見兩條曬黑發(fā)亮的小腿上，條條如蚯蚓般的青筋鼓凸暴綻，我便放慢放輕腳步，生怕他聽到后面有腳步聲而主動讓道有所閃失。不時也與他對面相逢，檫肩而過，如在五黃六月，就見他滿頭大汗如打油，一抹一把往地下甩，衣服上更是汗跡斑斑；如在寒冬臘月，又背著空背篼現(xiàn)找活干時，他的瘦削的臉便也凍得發(fā)青，清鼻涕也就止不住?？此堰^六十的模樣還這么磨苦，我心里微微發(fā)涼。

   那年霜降剛過，天便冷起來，聽說蜂窩煤又要漲價了?？吹蕉言跇翘蓍g的蜂窩煤所剩無幾，我對妻子說，看來今年冬天來得早，看請誰背點煤來。妻子說，就請老吳吧；老吳誠實細心，只要給他說一聲，他就會把煤背來給你碼好，決不會堆“夾心煤”，把打缺的也暗塞進里面；手腳又干凈，他在這一帶人家進進出出，沒有哪家說過掉過一根草。我微微點頭，放心上班去了。

中午下班回來，我發(fā)現(xiàn)一個矮小男人正背對著我在樓梯間堆煤，一看便知是老吳。他忽兒彎腰，忽兒站直，微弓的脊背一下一上聳動，雙手麻利地從背篼里捧出蜂窩煤來，一層一層往上堆，已到踮起雙腳，雙手已夠不著了才罷手。那煤看去有近千個，堆得整整齊齊，看來他已來回不知跑了多少趟了。

趁妻子招呼他洗手后，給他算錢之際，我給他倒了杯茶，讓他坐下休息一會兒。我說，老吳，你都這把年紀了，還長年累月地背，就不感到累嗎？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咂咂嘴說，累肯定夠累的，但我干起是有勁的呀！接著他告訴我，他有兩個兒子，做莊稼是把好手，完全用不著自己出來攬活干。只是這兩年他的孫兒孫女三個讀的讀中專，讀的讀高中，將來還希望上大學，現(xiàn)在的學校收費又貴，光靠地里那點收入實在難以支撐，不得已，兩個兒子只好遠走他鄉(xiāng)打工，把莊稼丟給他和老伴。為了減輕兒子的負擔，農(nóng)忙把莊稼一做完，他也就把背篼一背來到縣城。好在孫兒孫女們學習都用功，成績還不錯，他心里就有盼頭。他還說，我們原來輸就輸在書讀少了，再不能讓娃娃們在這方面吃虧！兩個孫兒都說了，將來有了出息，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會忘記爺爺?shù)摹氨丑?，決不辜負爺爺?shù)亩髑椤f到這里，他又端起茶杯美美地呷了口茶，黝黑的臉上泛著亮光，眼里隱約有淚花在閃動。看到他的自得和自信，我暗自贊嘆。忽然，他瞟了一眼壁上的掛鐘，忙起身從妻子手中接過錢，小心翼翼地揣進內衣口袋，又隔衣按了按，便告辭出門。看到他背起背篼，一步一步下樓，顯得有些疲憊的背影，我暗暗祝福她如愿以償。

   不覺我已快到退休的年紀，才發(fā)現(xiàn)好久沒有見到老吳了。聽妻子說，他已是快滿七十的人了，實在背不動了，才回家不再來了。我曾從媒體中看到，有的農(nóng)民兒子上了大學，嫌父親“土”，當著同學的面稱父親是他的“老鄉(xiāng)”；有的一家?guī)椎苄侄际谴髮W畢業(yè)生，成家后卻誰也不愿把年老多病的父母接到家里贍養(yǎng)。不知老吳的晚境幸福否？每當上下班途中見到那些新來的背煤人，背著滿滿一背蜂窩煤吃力地爬坡上坎，我眼前不由浮現(xiàn)老吳那彎得不能再低的腰背、青筋暴綻的曬得黑亮的雙腿和那只遮沒半個身子的嗩吶背篼。

  --------------------------------------------       

 646500四川古藺縣縣委宣傳部　鄧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