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3日
莊子云:“入其俗,從其令。”,這是成語“入鄉隨俗”的出處。
我們聽慣了這樣的遑論:中美兩國國情不同,這并不是因為地緣的差別,而是因為歷史文化的差異兩個國家走了一條社會制度不同的發展道路。我這次在美國看到的是就連生活習慣都迥然不同。在我們國內要是有人在十冬臘月去喝冰水一定被認為是大腦進水,神經短路;要是有哪個小孩這樣做,一定認為是怪癖,年輕的父母一定焦頭爛額,隔三差五跑醫院。然而在夏洛特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我一直喝的都是冰水或冷水,就沒有喝過一口開水。在英語的詞匯中還真的找不出能準確釋義,對應我們中文開水含義的詞,要不就是熱水(hot water),要不就是沸騰過的水(boiled water)。主人家的起居室里安放著一種凈水器,一個出口出來的是一些小冰塊,另一個口放出來的是涼水,主客閑暇在起居室里邊看電視邊聊天的時候大家都端著一個大玻璃杯,底部沉著一層慢慢融化的碎冰塊,上面就是涼水,一邊聊著大家感興趣的事,一邊不時津津有味地喝著冰水,好像里面盛的是從山谷泉溪里舀出的清甜甘醇的純凈水一樣,這確是另有一番風味。
在拉丁學校教學區的走廊里,在圖書館里,我們都看到一種很奇特的裝置:一個材質為不銹鋼的洗手槽上安裝有兩種管子,一種較大,放水口向下;專門供學生洗手用;另外是一根較細的管子,出水口向上,不時看見學生低頭側臉,把嘴巴對著那個出水口,把下面的龍頭打開后自來水像一股細細的噴泉一樣就進了張著的嘴。我們先覺得好笑,當成某種今古奇觀,然后就是亦步亦趨,有學生偷拍了一張我喝水時的照片,我敢說那個樣囧樣可以拿去獲攝影作品大獎。
讓我感受至深的,也是最難入鄉隨俗的是美國學校的課堂教學,盡管在短暫的三周教學交流中我們只看到其皮毛,也足之以讓我無比羨慕美國的同行和可憐自己幾十年來的各種累和萬般無奈
。客聽主安排,Heidi女士安排學生隨班聽課,我們老師任意選班聽課。
作為名校拉丁學校中的高中段,他們稱為Upper School,早就實行了走班教學,學生沒有固定的行政班,根據他選修的的學科,每節課到不同的教室上課。給中國大多數學校一樣,中間是一個寬寬的走廊,教室排列在兩邊。不同的是中國的學校更強調的是窗明靜幾,而在我們眼前的走廊上到處都扔著學生的書包,五顏六色,鼓鼓的。我在想美國學生肯定和中國學生一樣有沉重的學業負擔,不然他們的書包不會像一個胖漢一樣鼓著一個大大的肚皮。這是初來乍到的人一種誤判,中國學生的書包里那些書籍寫的全是規定動作,而美國孩子們的那些書基本上都是自選動作。
我關心拉丁學校的語文教學和外語教學,因為這和我的專業有關。拉丁學校一共開設三門外語,西班牙語、法語和德語,由學生自己選修。以西班牙語為主要語言的南美洲是美國的鄰居,選西班牙語的學生特多,學德語的最少,我們去聽課那個德語班只有七個學生。
我最想考察一下他們的語文課,即英語課是咋上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拉動著我的雙腿走進了英語課堂,可謂大開眼界。十二年級(相當于我們的高三年級)學生20多人在一間方形而不大的教室里圍坐一圈,每人課桌上都有一本可能有兩、三百頁厚的英文原版小說。課堂氣氛異常活躍熱烈,那位老師不時地就小說的背景,人物及其故事情節向學生發問,學生的回答不像我們的課堂上那么一本正經,發言長短皆可,時有爭論產生,完全是探究式、討論式,不時還發出會心的笑聲;學生也間或向老師提出他們的疑問,師生之間那種親密無間的溝通令人羨慕。我不由心里感嘆道:天哪,這就是他們的英語課嗎?我們哪有膽量上這種散打似的課啊。我們只能從教育制度層面上找答案。較為寬松的美國高考制度成了培育美國創新教學的沃土,而我們甚至包括東亞一片那種嚴格而殘忍的高考選拔制度使師生都成了題海中的弄潮兒,曾經看到過報道說臺灣和日本的高考補習班生命力比中國的同類還要旺盛。
我有時在想中國教育部的官員們一定是多次考察了美國的教育制度,在新頒布的高中英語課程標準中那些思維、理念和做法都很像我們眼前看到的拉丁學校的教學,但別人沒有那么突出的供求矛盾,也沒有來自社會、家長和校方對教師升學率的過高期望,所以教師可以在自己學科范圍內縱橫捭闔,淋漓盡致、鞭辟入里地發揮,學生可以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開闊自己的知識視野。在中國,高考成績是懸在教師頭上的一把達斯摩克利劍,稍一疏忽就會落下來讓你身首異處,于是高三的老師們只有在應試教學上施展拳腳,專家們精心編制的“標準”成了一紙空文。我忽然想起了金代著名詩人元好問評論東晉人謝靈運詩時寫的佳句“可憐無補費精神。”,把它拿來形容國家教育部辦公大樓里的煞費苦心和基層學校高中教室里的置若罔聞是再準確不過了。看著這位老師和她的學生們,我萌生了遠涉重洋到美國教中文的愿望,就算是“癡人說夢”吧。
我在美國看到了一輪明月,它能為師生帶來美麗和潔白,正發出淡雅清幽的光芒;但我又忽然看見它在中國的上空變成了獨鶴孤芳,在煙幕塵埃中它那亭亭玉立的美姿或它散發出的縷縷清芬讓我們可望可聞而不可及,也許是老眼昏花的我眼球上長的這層蔭翳太厚太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