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是的,從鴨的腳蹼上,首先感受到了春的來臨,但,那畢竟是屬于鴨們的情趣。倒是那“竹外”的“三兩枝”桃花,讓人看到了春天的腳步。透過桃花,雙眼前便是大好的春光;透過桃花,肺腑里滿是古韻的芬芳。
《詩經》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那時就將桃花的情態與姿色與美女聯系起來了。崔護“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的動人畫面,曾經定格在多少人萌動的心田。那如桃花般嬌嫩粉紅的笑臉,勾起過多少風流雅士的遐思,只是到頭來多是“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的空嘆罷了。桃花作為春日里最為顯眼的花兒之一,可以說也是一面生活的多棱鏡阿!不是嗎——
“殘紅尚有三千樹,不及初開一朵鮮”,清代袁枚面對桃樹充滿了對“流年”的感嘆,那“初開”的一朵,是何等的生機與活力呀!只可惜都將成為“殘紅”而凋零,剩下的也就只有嘆息的份兒了,這與龔自珍“落紅不是無情物”相比,格調雖顯消沉,但內涵卻要實在得多。
王維的“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春煙”,從田園風光的角度,還原了桃花作為大自然景觀的形象。這里,桃紅柳綠,宿雨春煙,使得畫面朦朧而清晰,素淡而芬芳。作為景物的桃花,在文人墨客的筆下,常常和“流水”相連,不知是雅致多些還是慨嘆多些!
張志和“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雖其意不在桃花而在“鱖魚”,但那“桃花流水”的情致,與張旭的“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不亦有同樣的韻味嗎?那些捕撈“鱖魚”的人,感受恐怕也不亞于晏殊的“小園香徑獨徘徊”吧!面對桃花,杜甫言“癲狂柳絮隨風去,輕薄桃花逐水流”,謝枋說“花飛莫遣隨流水,怕有漁郎來問津”,李白嘆“桃花流水窅然去, 別有天地非人間”,明代無名氏也道“桃花冷落被風飄,飄落殘花過小橋”……桃花流水,寫景也好,抒情也罷,在這里都有一種零落的美,一種消逝的美!
至于白居易“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則從另一角度闡明了大自然發展變化的規律。時入初夏,大林寺的桃花才盛開,那不是遲來的春天,那是大自然要把春天留住,讓她“轉入此中來”的,這樣,自然萬物(包括桃花)都顯得多情多義,何況人乎?以自然變化作為描寫對象,杜甫的“桃花細逐楊花落, 黃鳥時兼白鳥飛”,賈至的“草色青青柳色黃, 桃花歷亂李花香”,也將楊花、青草、李花等為陪襯,描繪出一幅春花爛漫的圖畫。
風景也好,美人也好,將桃花的境界拔弄到最高境界的,當然數陶翁了。那“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桃花林,給人的感覺是何等的鮮美呀!陶翁看來,倘若沉醉于桃花的艷麗芬芳,那就是俗不可耐的事情。在桃花的深處,就是陶翁朝思暮想而尋之不到的“桃源”了。陶翁的桃源,雖屬不著邊際的遐想,但那種境界,那份情愫,卻成為許多后人逃避現實時的精神寄托。難怪陸游感嘆“桃源只在鏡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紅”,謝枋也說“尋得桃源好避秦,桃紅又見一年春”……
春天來了,桃花又開了。現代人關于桃花的歌兒又飄進了思緒——“桃花美,桃花艷,開在那三月間,桃花兒紅,女兒嬌,夢兒飛滿天”;“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等著你回來看那桃花開,把那花兒采,桃花朵朵開”……看來,這美妙的桃花與永恒的愛情,自從“桃之夭夭”時被連在了一起,就不能再分開了,直到海枯石爛;而這春天的韻味呀,也將因桃花而多彩多姿!
走進春天,走進桃林,感受桃花中的悠悠古韻,聆聽春風里的綿綿情歌,眼前出現的,恐怕不止是那與桃花“相映紅”的人面吧!